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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愈是个专心的人,开车的时候专心开车, 听她这话笑了笑, 摇头没接话。
“周愈, 我说真的, 我们离婚吧!”她不能生育, 虽然他说有没有孩子随缘, 并不强求,可她知道其实他非常喜欢小孩子。更何况, 原本和善的婆婆因为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尖刻, 她已经不想再应付。
当初结婚是觉得双方家庭相当, 大家都不是多事儿的人, 相处融洽, 现在既然不融洽,她一点都不想再委屈。
周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声音格外温柔,“莫茹,我已经和妈说过了, 我并不是非要孩子不可,我觉得现在挺好。要是她再因为这个难为你,我们以后搬去北方住, 免得见面太多都为难。”
莫茹咬着唇, 周愈越是体贴她, 她越是觉得难过,婆婆今日说“莫茹啊,也不是妈故意刁难你,周愈不知道有多喜欢孩子呢,他经常去福利院做义工帮忙照顾小孩子,每个月还会捐款给福利院,你知道不知道?你看,你一点都不知道,你根本不关心周愈,从处对象的时候你就只关心你自己,想着哪个色号的口红好看,想着哪里的火锅好吃……莫茹啊,我们周家可不需要一个只会索取不能付出的媳妇。”
之前她说做试管婴儿的时候,婆婆还是很高兴的,现在知道她绝对不育试管婴儿也做不出的,婆婆就直接拉下脸。
虽然她从不会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觉得低人一等,可她不想再和婆婆那样的人打交道。
当然,她也不会拐走人家的儿子,让他们母子成仇。
所以,最好的还是离婚!
看她眼泪流出来,周愈有些慌神,“莫茹,我说的是真的。”他腾出一只手来想给她擦眼泪。
就在这时候,对面车道的一辆大车突然疯了一样斜刺里朝着他们冲过来。
……
……
莫茹意识里一片漆黑,她只记得大车冲过来的时候,周愈急打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子横过去让她避开撞击。
他甚至还迅速地扑向她,将她护在身下,然后就是猛烈的撞击发生……
然后呢?
她竟然没有一点那之后的记忆。
她这是死了还是昏迷着?
她在这里,那么周愈呢?
……
“周愈,周愈!”她拼命地大声喊叫。
一遍又一遍地喊。
“莫茹,莫茹,醒醒!醒醒!”有人推醒了她。
方才只是一个梦?
周愈!
她刚要问,小腿传来一阵抽搐,随之是钻心的疼,难道自己腿断了?
虽然疼得厉害,她却不想做点什么,甚至觉得如此清楚鲜明的疼感是一种幸福。
因为她听到了周愈的声音,那么猛烈的撞击,她不觉得周愈会活下来,所以她不敢出声回应,生怕周愈的声音会消失。
“莫茹?”两只温热的大手摸过来,摸她的脸、身体,那样熟悉得感觉让她眷恋。
莫茹紧紧地握住他温热的大手,“周愈,我腿抽筋了……”
“来,我看看。”周愈没顾得上去开灯,手摸下去,摸到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吓了一跳,“莫茹?”他想问你肚子怎么回事。
随即车祸的记忆汹涌而至,疼得他脑子针扎一样抽了一下,却还是摸到了她的小腿,帮她把脚扳过来,听着她疼得哼哼了两声然后就没声了。
“莫茹?”
莫茹疼得厉害,却咬着唇把哼唧声忍回去。
“周愈,咱们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还是医院?这医院怎么这么黑,一点光都没?”不但黑漆漆没光,连个护士也没。
如果他们出车祸被送医院,那她爸妈肯定会在啊。
周愈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倒是摸出来他们不是睡在床上,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像炕?
难道真的是阴曹地府!
“周愈,你、你说人死了真的会阴曹地府?那,那我们现在是鬼?”
她顺着周愈的手抹上胳膊、脸,热乎乎的,鬼应该不是热乎乎的?
摸着摸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双手也被周愈给捉住。
“媳妇儿,你往哪里摸呢。”
“看来咱俩真是鬼了,你看你连衣服都没。”她这样说着却没有半点悲伤,反而开心道:“周愈,只要在一起,做鬼也好的,是吧。”
周愈:“莫茹,那……你能告诉我,你怀了哪个的孩子?”
咔嚓!
又是一道雷劈来下,莫茹啊了一声,下意识摸自己肚子。
“啊啊啊,周愈,我真的怀孕了!”
……
……
周愈:“你说,咱俩是不是穿越了?”
莫茹:“你妈不会跟着穿吧。”
周愈:……
“怎么这么黑啊。”莫茹还是不踏实。
周愈笑起来。
莫茹捶他,“你笑什么啊,快想想办法啊。”
穿越穿到这么黑的地方,他们是被关起来了还是怎么了啊,伸手不见五指,陌生的地方,想想都很恐怖好吧。
周愈一把将她抱住,低声道:“我开心啊,难道你不开心吗?”
莫茹一想还真是,她也很开心啊,管他在哪里,能和周愈一起就很开心。
周愈头有些晕,搂着她躺下,“我们睡在炕上,还有被褥肯定没事的。估计晚上呢,睡一觉等天亮再说。”
莫茹接受了他们穿越这个事实,狂喜、激动、担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莫茹根本睡不着。黑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有点心惊肉跳。
“老鼠呢,没事。”
老鼠还没事儿!莫茹差点跳起来。
周愈熟练地学了几声猫叫:“喵呜~喵呜~”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居然果然没了。
这么灵?
莫茹还是睡不着,大脑极度兴奋,如果真的是穿越,那有没有原主的记忆,她搜寻了一下,一无所获。
她问:“周愈,咱真的穿越了?”
周愈嗯了一声,让脑子里那阵晕眩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原主的记忆。
“那你有没有原主的记忆?”她问。
“你有吗?”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莫茹拧着眉用力想,脑海里倒是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和脸,却没有完整的记忆,“没有。”
“那是因为你傻呗。”周愈笑。
“你才傻!”莫茹在他怀里乱拱。
周愈摁住她的头,“你现在叫傻妮了,莫傻妮。”
他居然有记忆!
莫茹一通逼问,周愈告诉她,他是有一些记忆,但是还不习惯需要花时间整合消化一下。
原身大名叫周明愈,今年17岁,莫妮儿16岁,莫家沟人,他们是去年冬初结婚的。
莫茹:“周愈你变态,我才16岁就被你搞大肚子了。”
“那是周明愈干的!”
“周愈你有病,我是傻子你还娶我。”
“那是周明愈干的!”
“什么,你难道不想娶我?……喂……你……”
……
片刻,“周愈,咱们有个孩子。我感觉这就是咱们的孩子,很亲切。”
出车祸死了,穿越了,恰好和老公一起,竟然还带着一个球!!!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咱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起什么名好呢?要不就叫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毛……哎,五毛不好……”
“喂!你想什么呢?”
“想你啊,你不想我吗?”
“……”
……
突然,吱吱……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有什么哒哒地在她身边跑动,随即有东西爬上他们盖着的被子。
“啊——”
莫茹没忍住直接掀被子。
“是老鼠!”周愈动作也快,猛地把被子甩过去将老鼠兜住让它跑不了。
外面有光亮起,传来女人的声音,“红鲤子,怎么啦?怎么啦?”
吱呀一声,一个半百的农妇端着油灯进来,昏暗的灯光顿时把逼仄的屋子充满。来人是周明愈的娘张翠花,“一晚上就听你们吱吱啊啊了,这又怎么啦?”
莫茹一张口差点叫大娘,忙改口,“娘,老鼠。”
张翠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叫我啥?”
莫茹愣了一下,难道应该叫大娘?
周明愈给她解围,“娘,快点!我逮着一只耗子。”
张翠花一听,麻溜地跳上炕,跟儿子俩人合伙一人攒着一头被子抬起来大力地轮了几下,趁着老鼠晕头转向的时候,张翠花飞快地打开被子拎着老鼠的尾巴“啪叽”摔在窗台上。
……
莫茹彻底呆掉了,这都可以!!!
张够道:“那人家俩就不用去。我看小五一个人顶咱三个的,力气那么大,怎么不用天天上工,都十七了还这么惯着。”
丁兰英小声道:“快别说了,让娘听着又是一顿嘲。”
在老周家不要想着和别人那样攀比吃喝,攀比干活多少的,婆婆怎么安排就怎么干,你要是不满就憋着。听大娘几个说闲话,张翠花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嫁过来的时候就泼辣跋扈,那时候家里关系也复杂,要不是她,老周家好几房还真是弄不利索。
而周老汉儿就闷头干活儿一直不管家里的事儿,结婚以后更是听媳妇话让媳妇儿说了算,久而久之,连他大哥家也都找张翠花讨主意,更别说其他兄弟。
这自然也助长张翠花的傲气儿,越发觉得自己和那些就盯着鸡毛蒜皮的老娘们儿不同,一般人看不上眼,一般事儿她不插言,可要是谁敢驳回她,那她可是怼天怼地怼得你痛哭流涕。
可就算张翠花一身毛病,格外偏心小儿子,丁兰英也挺知足的。
自己在娘家吃不饱,哪怕干活和哥哥弟弟一样多也要一直吃稀饭留干的给男人吃。现在她们妯娌和男人一样,不像别人家男人吃干的女人喝稀的。而自己也不算勤快更不算手巧,可只要把活儿干了好坏的就那样,婆婆也不会指桑骂槐,更不会给穿小鞋,比村里其他婆婆待媳妇,她觉得挺好的。
除了对红鲤子有点没原则,言听计从可能会惹祸以外,她觉得也没大病。
更何况现在红鲤子看起来也改好了,那就更没毛病。
不过显然张够还转不过脑子来,也就背后嘀咕当面从来不敢如何。
要丁兰英说张够之前也好好的,并不和哪个攀比吃穿,自打莫妮儿不傻的这两天,她发现张够就有点露苗头。昨天说崴了脚回来歇着,她就知道张够耍心眼,她有心劝两句又不大好开口,寻思也没啥大不了的,有婆婆压着呢。
等周老汉儿和张翠花去了场里,就见儿子打着赤膊正在用夯具夯实地面,晌午天热,他身上汗晶晶的,一身流畅的肌肉十分漂亮。
张翠花开始心疼幺儿子了,“红鲤子,你怎么自己弄呢,让你三哥一起。”
周明愈笑道:“我力气大,做这点活儿一点都不累。”
周老汉儿叼着尺长的烟袋锅子绕了一圈看了看,道:“咱家也是好盖个屋儿,等老四结婚老三和小五家再添丁口,家里住不开。”
张翠花知道老头同意了,“申请宅基地没问题,这本来就是咱们的地方,就是没有材料,木头砖石的都没有呢。”
周老汉儿吧嗒着烟袋锅子,“人工有队上帮忙,那些材料,去问问大哥和四弟家,再问问队长,能不能从队里支点。”
周明愈一听他爷娘同意,立刻献计献策,“爷,队里该咱家钱,不能抵材料?队里也有成材的树,还有存的秫秸……要是给口锅也行啊。”
张翠花一拍巴掌,抵账好!省的年年被该那么多账,“队里从55年底就该咱们一些账,也是该平平了,天长日久别到时候黄了。”
周老汉儿吧嗒吧嗒烟袋,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那些工分根本拿不回来,一年年越欠越多,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的,既然拿不回来不如就用材料换。
铁家什儿可能没,但是盖房子的材料,还有生活用品,像缸、瓦罐、瓦盆这些,也可以要的。
莫茹一听心思也活动,要是有个大缸,可以腌各种咸菜泡菜咸鸭蛋的,她空间保鲜啊,放进去也不怕坏,可以一直吃!
她寻思不能只要泥瓦盆,最好有釉面的,要是有瓷器更好,当然瓷器只是做梦了。
这时候乡下卖的基本都是泥陶瓦罐瓮缸的,釉面都少,更别说细腻的瓷器了,家里吃饭的碗都是哑光粗瓷的,盛水的汤罐都是黑色泥瓦的,只有个咸菜坛子是例外釉面的,因为泥瓦的会被腐蚀。
瓷器那估计只有大队长家有了。
见爷娘同意了,小夫妻俩干劲十足,莫茹又主动提出在家里帮着看孩子、做饭、喂猪、喂鸡、管理菜园。她觉得这都是小意思毕竟有空间帮忙,可把张翠花给吓一跳,一个正经人都忙活不完,她一个七岁脑子的傻子还挺着个大肚子,怕是有点悬。
不过张翠花也没说什么,让她不要着急,孩子摔不着就行,先管做饭,别的都好说。
下午日头还老高的时候周明愈和三哥帮着周老汉把打麦场压好,晾晒一下午明天就能用,周明愈就继续去新家那里和莫茹俩忙活。
日头西斜的时候,周老汉儿叼着烟袋锅子去找周诚志,两人继续去巡视他们二队的小麦,观察成熟状况。
周诚志是周老汉儿的叔伯哥哥,两人年纪差不了俩月,从小感情就比较要好。日本鬼子进村那些年,大家互相帮衬拉扯建下了深厚的感情。不过这些都搁在心里和行动上,俩老头儿从来不会挂在嘴皮子上。
周诚志当二队的生产队长,周老汉儿就是他的铁杆儿军师,兄弟俩商量着怎么种地才能多打粮食,怎么记工分分活儿才能让队员少抱怨,方方面面没少操心。
周诚志得空的时候也没少去麦地晃悠,对于自己生产队那二百亩小麦的成熟状况那是了熟于心的。那几块因为缺水干旱会先熟,那几块墒情好颗粒饱满会晚熟几天,麦收时候怎么安排错开等等,心里都有数。
转了一圈,俩日常严肃的老头儿脸上也有笑模样。
二队两百亩麦子成熟的情况不一,有早熟一些的有的还得等些天,这样更好,免得一天熟了收不迭。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早上看着还发青的麦子一个毒辣的晌午之后可能就金黄一片,熟过就会爆粒子根本等不得。
初十的时候周诚志就已经做过动员会,让饲养员喂好牲口,各家把镰刀磨快磨好,老娘们都不要走门子串亲戚,好好给男人做点吃的养养膘,等麦收的时候要打一场硬仗。
所以现在随时都能号令队员们开始麦收,不需要额外花时间准备。
周诚志笑道:“今年大丰收啊,比往年起码一亩地多收三五十斤,你看这麦穗,沉甸甸的。”
周老汉儿点点头,今年收成不好的麦地也比以往少,以往起码有五之一的地几乎绝收,干旱、虫害、麻雀、缺苗、冻害等等,各种麻烦侵袭着这片土地,一不小心就容易绝产。
“今年好啊,交了公购粮留足队里的,咱们庄户人也能多分几斤,起码能敞开肚皮吃一顿过过瘾,这都馋好几年了。”
两人笑起来,周诚志道:“走,今日去我那里哈两盅。”
周老汉儿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过年的时候镇上奖励那瓶儿还没哈完吧?”每年底镇上评选先进生产队,他们周家庄二队那是必须名列前茅的。
周诚志:“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就别说啦。”
路上周老汉儿就讲自家要申请盖房子的事儿,“孩子多了,老四还没地娶媳妇,小五两口子也要生孩子,家里挤不开。”
周诚志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等收了麦子秧完秋地瓜,我就组织队员给你家把屋子盖起来。”
又问他想盖几间,在哪里如何如何。
这个张翠花其实已经跟周老汉儿通过气儿,自然按照周明愈的说法来的,就在老屋那里,那地方不占耕地和自留地。
周诚志觉得那里有点偏,“你们前面不是有片空地?盖不了一圈盖三间正屋一间南屋还是行的。”
周老汉儿道:“后面地方大,以后老四或者谁要是想搬过去也成。”
两人又商量材料的事儿,周明光结婚的时候砍了菜园的两棵,现在家里有三棵合用的,再从兄弟家凑一凑能有两棵,周诚志家也能帮着凑一棵。缺了的他就想用队里欠的账抵,问周诚志行不行。
周诚志沉吟道:“要我说肯定行,只是树这个算公家大队的,没分给我们生产队得去大队长那里申请。像秫秸麦秸草这些我说了就算,今年割了麦子就多留麦秸草给你。”
正说着,就看到张根发领着他俩儿子满村子晃悠呢,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在那里满大街吆喝。
“各家各户,除四害,刻不容缓!”
“家家户户都要交任务,耗子、老奸儿、蚊子、苍蝇,都要交,谁也不能偷懒,不能与四害反/动派同流合污!”
“不交的就是蔑视毛/主席,蔑视社会主义!”
俩老头儿听见他的动静,原本脸上的笑模样都不见了,周诚志更是阴沉着脸,背着手走得步子很重,啪嗒啪嗒的。
周老汉儿寻思用树抵工分就是说句话的事儿,毕竟这树也是村里的都是大家栽的也要分给生产队,那他们生产队起码也得有四分之一。所以他用队上欠自己的账买两棵树,不是什么麻烦事。
他就过去和张根发说一下。
张根发见了他俩,立刻就开始宣传除四害的事儿,“哈哈,两位老周哥哥,你们二队除四害任务准备的如何了?各家各户拿了多少?”
周诚志差点骂他拿你娘个屁,麦子眼瞅着就要熟透,谁有闲工夫去拿那个东西?
周老汉儿笑道:“拿着呢,等麦收完了,拿得更多。”
张根发哈哈两声,“我知道,我知道,麦收是大事,可除四害也是大事不可轻敌啊。你们看,我给你们算一笔账,这每个人一年抓六十只耗子,六十只老奸儿,咱们周家庄就能抓96000只……”
“你可拉倒吧,要能抓那么多都不用养猪了,全吃耗子比什么都强。”周诚志没忍住。
张根发张了张嘴,“啊……我说二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除耗子不是正事儿?”
周老汉儿笑道:“没这么说呢,都是正事儿。”
张根发就大声道:“这么说吧,一个耗子一年少吃一斤粮食,我们就能总共省十万斤!这十万斤,可比……”
周诚志道:“大队长,咱们总共才收多少斤粮食?要这么说那非得让它们都吃光了咱们一粒也没得吃才有这么多。以前年年也都有收成,也没被它们偷光……”
“周诚志同志!”张根发脸色顿时铁青,眼神不善地看着周诚志,“你这样是要犯错误滴!”
周老汉拉了拉周诚志,对张根发道:“行啦,大队长也是传达上级指示,咱们万分拥戴的,从打鬼子那时候咱们就没怕过谁,也从来不落后,现在打耗子嘛,当然也是不落后的。”
“还有老奸儿、蚊子和苍蝇!”张根发大声道。
周老汉儿就道:“都拿着呢,晌饭顾不上吃都拿苍蝇蚊子呢。”
张根发有了台阶下这才舒服点,周老汉儿就说树的事儿。
张根发立刻打着官腔,“这个嘛……周老哥啊,也不是我不给你批,这个事儿事关重大,得去镇上申请,得打条子……”
周诚志道:“村里的树有一半是我们二队栽的,我们分四之一也没占便宜。”
“二队长,你这话……”
周老汉儿立刻拉着周诚志就走,“大队长,这事儿晚上说,你先去宣传吧。”
两人往二队的场里去,周诚志气道:“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小人得志的搅屎棍!”
周老汉儿叹道:“你啊,还是那么耿直,生这个气?”
周诚志道:“他估计不会给你批的,算了,别家再凑两根,以后用工分还他们,他们乐不得呢。”
周老汉儿就说再说,先打了招呼拿到宅基地申请,怎么盖就是自己的问题。
周诚志就去找了会计,让他把周老汉儿家的宅基地申请填好,今天去镇上汇报工作的时候就批了不用非等张根发。这时候大队长的权力还没有人民公社的时候那么大,很多权力都是直接归于镇上的,只要生产队长决定的,镇上基本就批了。
因为丁兰英和张够都要去上工不好带着孩子,之前是放在大房周诚义家让老婆子给看着。
不知道今儿为什么竟然把孩子放在家里让泥蛋儿看着,菊花四岁,能下地自己在院子里溜达着玩儿,另外俩就只能在炕上。她们已经把炕席掀开,麦秸草全抱走,铺了一层沙土在炕上,然后把俩小的放在沙子上拉尿就在那上面。
泥蛋儿倒是听话得很,他娘让他看着弟、妹他就老老实实看着,两眼瞪得大大的,不得已才眨巴一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开始还好的,等有孩子拉巴巴灾难就真正开始了。他想把巴巴铲出去,可菊花和拦子儿又在吵闹,然后坷垃儿就玩上了。
泥蛋儿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没有完成革/命任务,情绪有点低落。
“五叔,我是不是挣不到工分了?”
周明愈道:“你做的很好,挣不到十分也能挣……你娘说你挣几分?”
“半分。”
周明愈:“对,你今天足足挣满半分,很棒!”
泥蛋儿立刻开心起来,“那我有口粮,饿不死了吧。”
周明愈:“当然,咱家口粮嫲嫲(奶奶)分配,谁也饿不死。”
他问了问,原来大娘昨晚上为拿耗子挣工分,被板凳绊倒把脚崴了看不了孩子。大房的孩子有小丫头看着,可小丫头也才八岁,大房好几个呢二房的就只能让泥蛋儿看。
莫茹跟周明愈商量,“这两天要割麦子,他们更忙,要不以后我帮忙看着孩子。”
周明愈:“就怕你弄不了他们。”
莫茹笑道:“难道我还不如泥蛋儿,放心好了,晌午就跟娘说。”
看天色差不多了,他们俩就赶紧张罗做饭、喂猪。
家里有昨晚蒸好的菜窝窝头,晌午主要馏窝窝头、烧热水,“闲时喝稀,忙时吃干”,现在都吃管饱的窝窝头。
一个窝窝头加粗粮粉、水、野菜,足有二两,周明愈说他敞开肚皮能吃一小盆……所以说管饱其实就是七分半饱,总不能吃到顶的。
…………
日头越来越高,棉花地里的社员们都已经眼巴巴地望着,竖着耳朵听队长吹下工哨子呢。
他们队长周诚志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铜哨子,被磨得油亮,他依然在前面弯腰埋头锄地,丝毫没有要吹响的迹象。
他们二队一共有五十多户人家,二百三十来人,整劳动力有七十多人,其中有家里不能出整劳力多,也有像周明愈家出好几个的。
上工的社员们基本是分伙儿的,一般按照性别年龄分,年轻找年轻,老的找老的,这会儿见晌天了还不吹哨子,都有点急了。
女人尤其熬不住,家里还有孩子的就开始嚷嚷说什么时候下工,更有人要急着下工去拿苍蝇蚊子除四害呢,因为大队长说有工分奖励!白天拿不到耗子和麻雀,但可以抓蚊子苍蝇。
分儿、分儿,社员的命根儿,耽误他们挣工分就是谋财害命!
这时候周诚志直起腰板来,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十分严肃。
众人随着他看过去,就见后面陈秀芳低头猛锄呢,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不舒服,她腰弯得格外厉害,身子也摇摇晃晃的,手里的锄头更是虚浮无力,这么锄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标。
一个短头发浓眉大眼的女人忍不了,她喊道:“我吴美英向来有话直说的,陈大小姐,你是锄地还是绣花啊,这样相公相母的什么时候锄到头儿啊。锄到头俺们还得等你老半天呢。”耽误大家功夫!
有人补充道:“她还比咱们少锄一垄地呢。”
“那她是凭什么和我们吃一样口粮的?”
“这些四属户真是讨厌。”有人嘟囔。
一旁的张翠花扶着锄头歇歇腰,看了一眼吴美英又见张够也在那堆人里,她脸一沉对旁边的丁兰英道:“晌天了,你俩看孩子做饭去,还等恁爷家去等饭?”
丁兰英知道自己被连累,也不反驳,小声道:“队长还没说下工呢。”
张翠兰道:“队长又没等你,你说憋不住去上茅房,他还跟着你?”
有记分员一起干活呢,一般大家跟着队长,干多少都是有数的,只要跟上的就不会差太多,当然质量也要检查一下,太差的还是会被扣工分的不乐意也没辙,周诚志就是这个臭脾气。
丁兰英就去叫张够家去。
还有一些家里有孩子等着的也赶紧说一声往家跑,吃奶的孩子等不迭,只有那些不是很忙又好掐尖儿说闲话的还跟在队长后面风言风语。
等陈秀芳好不容易跟上来,队长才拉起哨子用力地嘟嘟一吹。
众人一哄而散。
那几个女人还故意从陈秀芳身旁蹭过去,吴美英自然要刺儿两句,“这些半截户男人在城里赚钱,轻轻松松一个月几十块,却叫个半截子女人在家里挣工分,连个半大孩子都不顶用,年底还不想少分口粮,这不是欺负咱们老实人,让咱们帮着他们养孩子?”
陈秀芳听得身子颤巍巍的,却努力地挺着。
家里五六个劳力干活挣再多工分也不是无限分粮食,而就算一个劳力干活养六七口人,粮食也要给够基本口粮,所以很多人都不乐意,认为是自家替别人养孩子,少不得要风言风语或者干活的时候磨洋工。
要是那户人家的确困难,生病残疾的话,大家还落一个扶贫救困的美名,但是现在困难户其实是男人在城里拿工资女人在家里干活分粮食,他们家有现钱的!所以,很多人就意见很大且有些嫉妒,不患寡而患不均。
吴美英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有人不好意思明说这时候就附和一下,也有和陈家关系不错的道:“他们家也拿钱买口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