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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蒙辉的双腿重获站立的机会,然而, 好感度它毫无波动。
苟梁为此很是颓废了……一秒钟。
这一点点的挫折岂能打倒他?
哼, 走着瞧!
*
祭司的药田。
远远的, 月锦就看见蒙皓蹲在地上移植药草。
明明是冷漠寡言的雄兽人, 但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却比任何一个雌性都要细致。
身穿白尾兽裙的蒙皓肌肉发达, 哪怕不在战斗状态也让人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感。
一头白色的短发, 英俊深邃的五官, 冷淡而神秘的气质……看了这些年, 就连月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兽人的容貌比月狐族的雄兽人还要好看。
可惜,没有人欣赏他的独特。
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独来独往的兽人拥有多大的潜力, 多么尊贵的身份。
沃尔部落里的人都以为独自捕猎的蒙皓只能在部落边缘的矮草草原捕捉最弱的两脚兽幼崽以果腹, 月锦对此嗤之以鼻。
他的捕猎技巧如何月锦不敢说,但老祭司可就说过这片药田里的大部分药草就是蒙皓移植的——单只他手中拿着的这株银星草就非常不易采摘。
银星草在银月季出芽,唯独在这个季节里被移植才能成活。
它的效用就在于帮助雌父顺利生产,让婴儿更加健康, 弥足珍贵却也非常难得。因为它只生长在山谷深处,附近必有群居的异兽双头蛇,因为银星草也同样是双头蛇幼蛇的补品。而银月季也是双头蛇的产蛋季, 要虎口夺食,没有非凡的勇气谁敢冒险, 没有足够的实力谁能成功?
月锦一面嘲讽沃尔部落拿宝珠当鱼目, 一面又心疼蒙皓的遭遇。
但没有关系, 以后,他会好好照顾他,全心喜欢他。
想到这里,月锦脸上一热。
做了个深呼吸,他正想开口喊蒙皓,却见“狼曦”蹑手蹑脚地出现在蒙皓身后。
月锦眉头一皱,刚要扬声阻止他又做出什么让蒙皓难堪的事,却惊讶地看见对方扑在了蒙皓背上,随即清脆欢喜的笑声荡开,传进他的耳朵里。
而蒙皓却没有推开他……
月锦错愕地睁大眼睛。
“哈哈,蒙皓哥哥我抓到你了!”
背上的人笑起来,万分得意的样子。
蒙皓回头,皱眉说:“下来。”
“不要!”
苟梁并不怕他的冷言冷语,反而像小兽一样和他头挨着头,亲昵地蹭着着他的侧脸。
蒙皓身体一僵,正要把他抖下去,就听苟梁说:“我好想你啊蒙皓哥哥,沃青爷爷和阿爹说你要照顾小辉、还要打猎采药很辛苦的,所以不能来看我……真不想长大,这样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他虽然在笑,但声音里藏不住的委屈和失落。
蒙皓想起对加尔的承诺,抿了抿唇,索性随他去了。
却不想,苟梁忽然贴在他耳边说:“蒙皓哥哥,我们结契好不好?”
蒙皓冷不防吓了一跳,手中珍贵的银星草差点就被他折断!他回头冷冷地说:“胡说什么?”
苟梁理所当然地说:“晚上不抱着你的尾巴我睡不好嘛。可是阿爹说我们都长大了,你的尾巴只能给你的伴侣抱……长大真的好麻烦啊,我才不要把你让给别人。沃青爷爷说,我在红月季就成年了,可以和人结契了。蒙皓哥哥,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的眼睛很干净,说着这样的话也丝毫没有害羞或紧张,显然不过是童言无忌。
但第一次被人这样大胆表白的蒙皓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心里有些发紧。他压下心中的异样,冷淡地说:“我永远不会和你结契的,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
苟梁的眼睛一下子就浮起水雾,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蒙皓哥哥是不是有别的抱尾巴的人了?”
蒙皓表情僵硬了一瞬,抱什么尾巴,你忘了你和辉——他确实不记得了。想起苟梁的现状,蒙皓平息了怒气,说:“我是白兽人,是兽神的弃儿,没有资格和任何人结契。”
苟梁不高兴地嚷道:“他们说谎!”
“沃青爷爷说,兽神大人是最仁慈的神,对每一个孩子都一样喜欢,不会放弃任何人的。兽神还救了小辉,他是最好的神,沃青爷爷一定没有说错。蒙皓哥哥,你别被他们骗了,他们这么说兽神大人的坏话,兽神大人才要不高兴呢。”
蒙皓怔了一下,不同他争辩只让他下来,被抱得更紧了,他头疼地说:“你这样,我没办法做事。”
“……哦。”
苟梁这才罢了,从他背上慢吞吞地爬上来,看着蒙皓的眼神充满怨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
蒙皓扭头不去看他,专心做事。
苟梁哼了一声,蹲在他身边一边用手指戳附近一株银色垂铃状的花骨朵,一边拿小眼神瞥他。
蒙皓完全不为所动,苟梁先败下阵来,正耐不住沉默地要说什么,那株银铃花突然盛开,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苟梁吓了一跳,跳到蒙皓身边,惊奇地看着那朵无风鸣响的花。而随着第一声银铃响起,一簇簇银铃花相继盛开,清脆的铃铃声响起,动听极了。
苟梁赞叹出声。
蒙皓惊讶。
银铃花只在银月季盛开,但并非一定会绽放,没有人说得清它开花的规律。而蒙皓再清楚不过,药田里的银铃移植了近十年从一株衍散成这一大片,从来没有盛开过一次。
他看向苟梁,心道他的草木亲和力比当初更强了。
“蒙皓哥哥,这是什么呀?真好玩!”
苟梁抱着他的手臂问,甜滋滋的笑容重新在他脸上绽放,方才的失落就像天边的乌云被阳光驱散了一样,了无痕迹,只剩下灿烂。
蒙皓又怔了与喜爱,张口欲答,身后有一人已经出声道:“这是银铃花。”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月锦在逆光里微笑,银色长发用银月花编成一股披在身前,比银铃开花的声音更好听的声音说着:“银花铃铃,很好听吧?传说这是兽神的笑声,有银铃花盛放的地方会得到兽神的祝福。你们看,这一片药田是不是比之前之前更精神了些,香味都更浓了。”
蒙皓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苟梁却不大关心这些,好奇地看着月锦,“你是谁?”
他动了动鼻子,皱眉说:“你的气味好奇怪啊。”
月锦温柔美丽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笑道:“我是月锦,三年前才加入部落,听祭司说你忘记了很多事,狼曦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忘记?”苟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蒙皓哥哥,我忘记什么了吗?”
蒙皓没有回答,问月锦道:“找我有什么事?”
这片药田一直是他在打理,因为这个缘故一般人都不会来祭司的后院,怕和白兽人接触而沾染厄运。
唯独月锦这些年偶尔回来这里找他,请他帮忙寻找一些草药,蒙皓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月锦为难地看了苟梁一眼,说:“能借一步说吗?”
蒙皓点头起身,苟梁亦步亦趋,月锦无奈地说:“狼曦,我和蒙皓有些话,需要单独说。”
苟梁不甚理解,蒙皓见月锦不太方便的样子,便对苟梁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苟梁不高兴地哦了一声,果然不再跟了。
蒙皓怕他淘气弄坏药田里得之不易的药草,没敢走远。月锦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眼睛还盯着苟梁不放,心里有些生气,但没有表现出来。
难以启齿似得,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明来意:“蒙皓,月狐族加入沃尔已经三年了,部落对我们很好,我和族人都很感激。而我虽然是月狐族曾经的祭司,族长和祭司大人却都没有将我强行婚配,而是让我在部落里自己寻找合心意的伴侣。我感激他们的宽容,但我也知道规矩,一旦我满二十岁,结契的事就不能再拖了。”
“你也知道,等红月季到来,我就要成年,所以……”
他脸红地低下头,没有看到蒙皓微微皱起的眉头。
月锦紧张地抓紧长牙兽毛所制的白色裙袄,鼓足勇气说:“所以,我的成年礼上,你能向我求婚吗?”
终于说出口,他轻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满脸的红晕让他美冠部落的脸更添几分姿色。
蒙皓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不合适。”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脸上的红一下子汇聚到眼眶,月锦难过地看着他。
蒙皓说:“我是白兽人,只会给部落带来灾难,不配拥有雌性。”
“不,不是这样的!”
你是兽神之子,是世上最尊贵的兽人,那都是世人的愚钝的误解!
月锦急声道:“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谣言而已,我不相信,也不介意,你不必担心会因此伤害我。”
蒙皓拧着眉头,虽然他一直独来独往和部落的人鲜有接触,但也听弟弟说过眼前这个雌性在部落有多受欢迎。喜欢他的优秀兽人那么多,为什么要选择自己?
月锦见他仍然未应允,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张起来,干脆心一横,直接道:“蒙皓,我喜欢你。你、你呢?”
蒙皓愣住。
不等他反应过来,苟梁已经跑过来气势汹汹地说:“你想抱蒙皓哥哥的尾巴是不是?!”
月锦原本就绯红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苟梁一把抱住蒙皓,大声道:“你走开,蒙皓哥哥的尾巴才不给你抱!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月锦害羞的表情被错愕取代,惊讶地看向蒙皓。
蒙皓脸色难看地掰开苟梁的手,“别胡说。”
苟梁又急又委屈:“蒙皓哥哥骗人,你刚刚明明说你的尾巴不会给别人抱的,小曦要和你结契,你不能娶别人。”
“闭嘴。”
他想阻止苟梁这些荒唐的话,月锦已经白着脸说:“蒙皓,他……和蒙辉的婚约还没有解除,你们怎么会?”
“婚约?什么婚约?”
苟梁奇怪地看着他。
月锦说:“你和蒙辉已经在族长和祭司大人面前许下婚约。在你的成年礼上,你会和蒙辉结契,而不是蒙皓。”
“这是什么意思?我和小辉?怎么可能……”苟梁抓住蒙皓,着急地说:“蒙皓哥哥,他是骗我的对不对?我、我怎么会和小辉订婚?是谁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把我和小辉绑在了一起?我才不要和小辉结契,我不要……”
“要不要,由不得你。”
甩开他纠缠自己的手,蒙皓冷漠地说。
苟梁急切地要和蒙辉撇清关系的样子,让蒙皓想起当日弟弟听到他歇斯底里要解除婚约时,本就暗淡的眸光彻底被绝望笼罩,顿时怒从心生。
随即,他看向月锦:“抱歉,我无意和谁结契,你找别人吧。”
“蒙皓——”
“蒙皓哥哥!”
月锦僵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己被拒绝了。
而见蒙皓拿起种药草的工具大步离开,苟梁忙追了上去。
“蒙皓哥哥,你等等小曦……”
苟梁追着不放,蒙皓干脆化为兽形,一抹白色闪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苟梁面前。
苟梁还要追,心急之下重重地摔了一跤。
“疼……”
他坐了起来,捂住自己踢到石头而撞伤了脚趾鲜血淋漓的脚丫子,吸了几口气,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越哭越大声。
“蒙皓哥哥,坏人,再、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哭得伤心极了。
月锦冷着脸,想上前看看他的伤势,但没有动作——想到苟梁坏了自己的好事,让他这三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现如今,要在红月季到来之前让蒙皓和自己结契的事情难上加难,他便忍不住迁怒苟梁。
月锦转身离开,但出药田之前,他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嚎啕大哭的苟梁,月锦眼尖地看见血色渗透了他的鞋子和裤子,想必伤的不轻。如果他此时离开……苟梁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难保族长不会在心里怪罪他。
咬了咬嘴唇,虽然心里万般不愿意,但月锦还是向苟梁走去。
但没等他靠近,一只白狼从离去的方向回旋,落在了苟梁面前。
——是蒙皓!
月锦吃惊地睁大眼睛,顿住脚步。
白色翼狼没有释放战斗形态,翅膀没有伸出,但高大颀长的身躯已经十分庞大。他俯瞰着苟梁,闻到血腥气味,冰蓝色的眼睛出现一丝懊恼。
苟梁仰头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都忘了哭泣。
眼前的白狼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大威猛,头部昂起至少有十米高,体长不计尾也有身高的两倍,苟梁在他面前渺小到不可思议。那长而蓬松的毛发白到看不见一丝杂色,色泽鲜亮健康,冰蓝的眼睛睥睨一切般冷漠而高贵,比起人形时的冷漠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苟梁心脏剧跳——这也太酷了吧!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想继续委屈哭泣的戏码,却因过于激动而维持不住演技,于是苟戏精不顾疼痛起身扑向蒙皓抱住他的一只腿:“蒙皓哥哥!”
蒙皓用尾巴将他扫开,低吼着拒绝他的亲近。
“蒙皓哥哥,小曦好疼。”
他把自己同样擦伤了的手掌递给他看,眼里噙着眼泪要掉不掉的,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要得到安慰。
蒙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张开嘴竟口吐人言:“为什么,现在的你也不想要辉?”
他想不明白。
如果曾经的美好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虚假,“狼曦”从根上就坏了,他绝不允许苟梁在再次给了弟弟希望的情况下让他遭受更大的失望。
苟梁一边用手背擦眼泪,一边哽咽地说:“小辉只会和我抢蒙皓哥哥的尾巴,我才不要再和他一起睡觉呢。而且,而且……他的毛真的很扎手,一点都不舒服。”
苟梁心虚地压低声音,显然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理由。
蒙皓一时无语。
“只是……因为这样?”
闻言,苟梁仰头看他,清澈见底的眼神直白地告诉蒙皓:不然呢?
蒙皓突然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以苟梁现在的心智,根本不足以明白结契的真谛。他不知道这不仅意味着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他可以抱着谁的尾巴睡觉,更重要的是责任和忠诚。
想通了这一点,看着一团孩子气的苟梁,蒙皓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无奈来。
他沉默地用尾巴把受伤的苟梁卷上背,沉默地离开。
苟梁陷入柔软温暖的毛发里,一时新奇,不断抚摸着蒙皓按着他谨防他掉落的尾巴,如愿以偿地抱了满手。
“好舒服啊……”
真是——太幸福了!
他美滋滋地笑起来,抱着他的尾巴又蹭又摸,爱不释手。
蒙皓有点痒,扭头看了苟梁一眼,怕他摔下来又不能拿开尾巴,只好更用力地用尾巴按紧他,张开翅膀,往前院飞去!
苟梁听见扑翅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迫切地想要爬起来看整个人就被尾巴覆盖住。
速度太快了,苟梁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在半空中的飞翔奔跑,蒙皓就已经停了下来。
仿佛嫌弃似得,他用尾巴卷着苟梁“丢在”祭司面前,不等后者说话,白狼就已经大步离开,一下子就蹿出他的视线。
苟梁失望透顶:……等着我骑着你环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