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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幕,韩漠心中暗叹,一切果然如同自己所预料的一样,韩玄道将自己派到镇抚军来,实际上就是一箭双雕之计。
一来将自己从京中外派,削弱了自己手中的兵权,二来却是想挑起镇抚军与自己的对立情绪。
当年韩玄龄十六岁便进入了东海镇抚军,那时候镇抚军的兵权正掌握在韩正乾的手中,后来韩正乾去往京中,带走了韩玄道,而韩玄龄在二十岁的时候就依然担起了统管镇抚军的胆子,好在镇抚军素来就是韩家的私家军,军中的老将竭力扶持韩玄龄,韩庭戈那时不过三十余岁,乃是韩玄龄的坚定拥护者,黄静单那时候年纪尚轻,与一班年轻将领更是忠诚地站在韩玄龄的身后。
时光斗转星移,二十多年过去,当初那些扶持韩玄龄的老将已经离开,而曾经跟着韩玄龄一步步走过来的年轻将领们已经成为这支镇抚军的骨干,十五位水军统领,至少有十个是与韩玄龄一路走过来,当年对庆国水师毁灭性的打击,正是这群人跟着韩玄龄打下,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这群人已成为镇抚军中不可撼动的力量,亦是韩玄龄全心倚重的根基。
凭心而论,虽然镇抚军私底下被称为韩家的私家军,还不如说是韩玄龄的私家军,至少自幼便前往京城的韩玄道对镇抚军的影响力几乎是没有,如果没有韩玄龄,韩玄道甚至无法调动镇抚军的一兵一卒,甚至可以说,韩玄昌在镇抚军的影响力,都是要强过韩玄道。
镇抚军的高中层将领都是韩玄龄培养出来,更是与韩玄龄出生入死同患难走过来,当年与庆国水师惨烈的激战,让将帅之间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关系,在他们眼中,当哪一天韩玄龄离开镇抚军总督的位置,那么接替他的人,顺理成章就是韩家老四韩源。
但是近日这群统领却接到了韩漠暂替东海镇抚军总督一职,虽然说是暂替,但是韩玄龄如今身处前线,谁也不知道韩玄龄是否还会回到镇抚军中,毕竟西北军也是需要有人统领,一旦韩玄龄无法回来,那么韩漠这个暂代总督之职,很有可能就成为既定事实。
虽然萧怀玉的死讯没有传开,但是世人毕竟不是白痴,萧怀玉陡然间从西北军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少人私下里都暗自猜测,萧怀玉定然是出了变故,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亡,否则萧家在朝廷遭受重创,萧怀玉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虽然有人如此猜测,但是谁也不能猜到萧怀玉是被人燕太子所杀,只以为萧怀玉操劳过度,有可能是患病而死。
西北军固然比镇抚军强大的多,担任西北军主将也比镇抚军要有权势的多,但是在镇抚军将领心中,镇抚军才是老韩家的真正根基,这也才是韩玄龄真正的心血,韩漠虽然也是韩族子弟,但是终究不是韩玄龄的血脉,而且韩氏二房对于镇抚军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功劳,镇抚军由韩源统管是理所当然,但是由韩漠来主持,总是让这群水军统领心中不舒服,总会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将家中老底交给他人的感觉。
……
此刻,如果说大帐之中还有一张笑脸的话,那就只能是韩源了,他拉着韩漠的手,十分真挚地道:“小五,朝廷的旨意已经接到,以后你我兄弟便能又在一起,那可真是太好了。”
韩家这一代四兄弟,韩源与韩漠是从小光着屁股就混在一起,韩源性子温和,在幼年之时,却也偶尔受人欺负,每一次都是韩漠挺身而出,为韩源出心中恶气,在韩漠进京之前,韩源一遇到危难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家兄弟韩漠,两人十多年在一起,那感情也确实是极其深厚的。
韩漠看出韩源脸上笑容发自内心,而且语气真挚,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无论如何,韩源终究还没有变,他依然是值得自己去维护的四哥。
他其实早就猜到,自己将临镇抚军,韩源心胸宽厚,名利之心淡薄,心中恐怕不会有多少排斥,出现反感的,只是镇抚军的那些部将而已。
而且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些将领会在韩源的耳边说些有伤兄弟和气的话,韩源固然憨厚,但是最大的弱点便是城府不深,耳根子软,若是被那些将领整日里在耳边灌输一些思想,恐怕会让韩源的心中产生一些他念,从而导致兄弟不和。
他与老大韩沧已经是水火不容,却绝不想与韩源再出现任何裂痕。
韩漠甚至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韩玄道派自己来镇抚军,固然有为难自己之意,但是其中是否蕴含着利用自己动摇韩玄龄一脉在镇抚军地位之意?
韩源拉着韩漠的手,走到那张大铜案之前,笑呵呵地指着韩玄龄多少年没有换过的那张总督交椅,“小五,父亲不在,如今这个位置便由你来坐。你如今回来,四哥心中是真的很高兴,四哥自小到大,但有麻烦,便是你来帮四哥解决,父亲离开之后,大伙儿非要让我坐在这里,每日里军务让我焦头烂额,我才干平平,远不及你,你是连西北军都统领过的大将,镇抚军有你,四哥便什么也不愁了。”
他话声刚落,黄静单已经笑道:“四少爷这话就说错了。总督大人离开之后,你代行总督之职,一切都如总督大人在时一样,全军勤练,海防亦无懈怠,军中事务,你也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大伙儿都在底下说四少爷有大将之风,深得总督大人遗传,怎能妄自菲薄?以我们这些老家伙看来,这几个月来,你处理军务,可不比总督大人差多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将领也都笑了起来。
韩漠微笑着,黄静单看似是夸赞韩源,但是那句“深得总督大人遗传”却是大有含义。
韩源摇头,诚恳道:“这都是诸位叔伯兄弟在旁帮衬,我……我实在不成!”
韩庭戈摇摇头,轻抚胡须道:“四少爷,当年总督大人一步步走过来,也是靠了大家的帮衬。再说身为主将者,事必躬亲反而不是为将之道,为将者真正该做的,便是善于用人。这一阵子,你能信任咱们,将诸多事情交托给咱们,这已是万分不容易。”
其他诸将也都点头称是。
韩漠已经笑道:“四哥,你们得到朝廷的消息,只怕是有所误会吧?”
韩源和诸将一愣,韩漠已经向着诸将道:“朝廷派我来,不过是协助四哥整备镇抚军。大家也都知道,我大燕军队如今兵临魏都城下,破城之日,朝夕之间……!”顿了顿,扫视众将一眼,缓缓道:“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一旦魏都被破,西魏灭亡,咱们接下来势必要面对庆人的挑战,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到时候如何应对庆人的威胁?你们都是我大燕忠将,我也实话实说,我前来协助四哥,乃是为了实行朝廷对庆战略,等到他朝与庆开战,兵分两路,沿东海北上,登陆庆国,两面夹攻,一举平定北庆!”
此言一出,诸将脸上都显出几分激动之色,韩庭戈却是轻抚胡须,凝视韩漠,脸上显露些许微笑,而眼眸子中也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他正要开口说话,韩源却已经沉下脸来,“小五,朝廷军令,你当是儿戏吗?还有传错的时候?”他转过身,扫视在场诸将,淡淡道:“你们都将我韩源当成傻子吗?”
诸将面面相觑,便是韩漠也是有些诧异,不知道韩源为何有此一说。
韩源神情严肃,平静道:“我韩源并不聪明,但也不是与你们想的那般愚昧。你们心里的念头,都当我不知道吗?”他向韩庭戈和黄静单等一干水军统领拱拱手,神色郑重:“诸位,你们对韩源厚爱,韩源心中比谁都清楚,在你们心中,这东海镇抚军的总督之位,除了父亲大人,便只有我韩源能接替,所以说话之时,在刻意维护韩源,这份厚意,韩源谨记在心,不敢忘记。”又看向韩漠,沉声道:“小五,自小到大,四哥从没有骂过你,但是今天,四哥却要骂你一句,你身上的那股子傲气去了哪里?朝廷给你的军令,在场的每一位都清楚,你又为何另作解释?解释个屁啊,你是否担心四哥会以为你是过来抢夺兵权,会对你有怨言,会伤害你我兄弟的感情?若是如此,四哥就真该打你一顿,难道在你心中,四哥便是那样不堪?”
自小到大,韩漠还真是很少见到韩源如此疾言厉色,更是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但是那怒火之中,却带着深深的兄弟情义,韩漠面对韩源的吼声,心中反倒是一片暖意。
“韩家能走到今日,就在于兄弟之间和睦,能者居上。”韩源缓缓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掂的清楚,小五的能耐,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强,这个位置就该由他来坐,我甘愿在他身边帮着他。我们都是天涯公的子孙,这个位置我能坐,你为何不能坐?这里没有外人,该说什么,我就只管说出来,那些花花肠子,不是玩给自己人看的,我也看不懂。”他一把拽过韩漠,将他按在总督椅子上,高声道:“小五,这个位置,你尽管坐上去,四哥就在你旁边,天塌下来,四哥先给你顶着,韩伯伯和黄伯伯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他们也一定会帮着你……!”他举起一只拳头,沉声道:“一切为了韩族,一切为了……大燕!”
诸将互相看了看,虽然心中还有疙瘩,但是韩源这一番话说出来,还是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很是感动,如此兄弟情义,确实是难能可贵。
韩庭戈作为诸将之首,其实对韩漠倒也不是十分反感,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十分喜欢这个为人伶俐乖巧做事却又妙招频出心思慎密的五少爷,韩源如此表态,他微一犹豫,终是上前去,拱手道:“五少爷,四少爷说的对,是末将一时糊涂,轻慢了五少爷,你大人有大量,莫往心里去。四少爷说的不错,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不是为了东海韩族,还不是为了大燕国吗?末将自当遵从军令,不敢疏慢。”
其他将领也纷纷上前,俱都行礼,只是大家心中却也想,以韩漠的才干,只怕也不可能长久留在镇抚军,他朝总是还要回京的,这镇抚军总督一位,韩漠未必真的会长久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