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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闻听萧万长所奏,眼中划过不为人察觉的冷厉之色,但是面色平和,他仅仅一犹豫之间,大理寺卿胡雪辛已经出列跪倒,高声道:“启奏圣上,萧尚书所言,句句属实。我大理寺与刑部都派出官员,于平定叛乱之后,便以前往各郡调查。渤州一路,两日前已经快马回折,自苏观崖父子叛乱至平定叛乱这段时日之内,亳州郡守赵夕樵没有下达任何勤王之令,而且翰叶城和蓝田城两城城守军没有一丝调动,赵夕樵食君之禄不思报效,实乃大罪,还请圣上下旨彻查,予以严惩!”
“是否赵郡守没有得到消息?”从朝列中出来一人,那是亲皇派的官员,“毕竟苏家父子自叛乱开始,到被平定,时间并不长。”
萧万长瞥了一眼那官员,淡淡道:“没有得到消息?这只怕不对吧。京中有乱,东海、临阳、宜春、吴等郡都得到了消息,而且东海与临阳都派兵前来参加了平叛之战,宜春郡亦是调动了地方城守军,只是没能迅速抵达而已,这整个大燕国各处都能知道,难道他赵夕樵就不知道?据渤州传过来的折子,那里的百姓们也都在私下议论京中叛乱之事,连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他赵夕樵一方大吏,却毫不知情,那更是有失查之责吧?”
萧万长此言一说,那官员顿时语塞。
皇帝冷眼旁观,神情淡定,从案上取出一份折子来,拿在手中,向着朝臣们扬了扬,缓缓道:“这是十日前收到的折子,上折子的正是赵夕樵。”
朝臣们的眼睛,顿时都看向那道折子。
“赵夕樵在折子里请罪。”皇帝缓慢而低沉地道:“诸位爱卿或许不知,入冬以来,赵夕樵身体就大感不适,一个月之前,患上寒疾,躺在床上已经一个月都不能起来。朕也是派人前往调查,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真,赵夕樵确实是患了寒疾,到今日都不能起床,所有的公务,都是躺在床上办理,而且各项事务,也都是让官员入他房内商议。!”他轻叹一口气,沉声道:“赵夕樵是忠臣!”
众臣一阵错愕。
世家巨头们更是心中冷笑,这皇帝看来是早料到会对赵夕樵发难,竟是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胡雪辛怔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因为皇帝给出这样一个理由便放弃搞掉赵夕樵的机会,拱手道:“圣上,赵夕樵虽然有疾,但是既知此事,便是患病再重,也不能坐视不理。是他个人的身体重要,还是我大燕的基业重要?”
“赵夕樵并非没有下令。”皇帝淡淡道:“赵夕樵在知道消息之后,即刻发出了勤王平叛之令,只是……他无法起身,却不知道他的部下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去办。”
他猛地沉声道:“拿上来!”
话声落后,就见从太平殿侧殿出来两名带甲武士,手中各自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来到了殿上。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皇帝要搞什么鬼。
韩漠微皱眉头,微一思索,眼中划过吃惊之色,似乎已经猜出那木盒子里盛装的是何物。
皇帝扫视众臣一眼,冷冷一笑,沉声道:“将盒子打开,让众卿家看看是什么!”
那两名金殿武士毫不犹豫打开了盒子,一左一右,走向朝臣,将木盒子打开的盖口朝向众臣,沿着朝列而下,让众臣一一过目。
左边上首坐在椅子上的萧太师是第一个看到盒子之人,只瞧了一眼,那苍老的脸上便显出极震惊之色,而接下来的众官员,每一个看到木盒子里面的东西之后,都是豁然变色。
韩漠居于右首第四位,很快就瞧见了,那金殿武士手里的木盒子,竟是盛装着一颗人头。
他先前已经猜到,此时亲见,依然是震惊无比。
毫无疑问,另一个木盒子里装的,肯定也是人头了,只是这木盒子里盛装的两颗人头,又是何人?韩漠见过赵夕樵,木盒子里绝不会是赵夕樵的人头。
而且赵夕樵乃是皇帝手中最强利器,皇帝也不可取下他的人头。
……
“这是赵夕樵派人送来的人头。”皇帝面无表情,冷淡地道:“这两人,乃是翰叶城和蓝田城城守军的两位指挥使,他们没有奉令勤王,赵夕樵知道此事,立刻砍了这两人的脑袋,送呈进京。”
不少臣子倒吸一口冷气。
两位指挥使,那可不是普通官员,绝对是地方上的高级武官,竟是就这样被赵夕樵砍了脑袋,由此却也可以看出,那赵夕樵在渤州郡的权势,确实是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而这一些,显然是皇帝赋予的。
世家巨头们此时更是明白,皇帝来这一手,那是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了。
以两位指挥使的人头,保住赵夕樵的位置,这一手虽然很残酷,但是不得不说是一着妙棋狠棋。将责任放在两位指挥使的身上,赵夕樵就没有了按兵不动的罪名,最多也就是用人不善的罪过。
至于两位指挥使不奉命,那只不过是屁话。
可是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屁话,却偏偏无法反驳。
就算想问一声两位指挥使为何不奉命,那也是当事者已死,没有任何口供。
解释有许多,可说是这两位指挥使与苏家暗中勾结,也可说这两人另有计划,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将这一张牌打出来,赵夕樵身上的罪名已经洗除。
渤州郡兵马未动,毫无疑问,那自然是皇帝授意,或许在叛乱当夜,皇帝就已经飞信传书前往渤州郡,令赵夕樵按兵不动。
但是没有想到最终结果是如此,皇帝要保住赵夕樵,也只能牺牲这两名指挥使。
或许这两名指挥使到死的那一刻也不甘心。
他们既然被赵夕樵委以重任,自然是铁硬的保皇派,而且能力也绝对不弱,最终却沦为替罪羊。
皇帝瞧着朝臣们神色各异的表情,淡然一笑,令金甲武士退下,才淡淡道:“虽然主罪不在赵夕樵,但是他终究有用人不当之罪,朕已经下旨,罚俸三年,廷杖二十,以观后效!”他眼眸子冷视朝下的胡雪辛和萧万长,淡淡道:“两位爱卿觉得如此处置是否妥当?”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道:“圣上英明!”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人家皇帝早就想好了对策,今日想要搞倒赵夕樵,那自然是不可能。
世家巨头们心中却也是对这位皇帝颇有两分钦佩,能够以此手段应对危机,皇帝不但心狠,而且手段却也着实厉害。
轻描淡写,两颗人头,化解一场巨大的危机。
不可否认,这第一阵交锋,皇帝取得了胜利。
胡雪辛和萧万长刚刚退回朝列,兵部尚书范云傲紧接出来,跪地拱手道:“启奏圣上,此番西北军进京平叛,更有世家军入京勤王,臣与衙部官员商议,已经拟出了封赏奏程,还请圣上过目!”当即呈上了折子,自有执礼太监过来接过呈上。
皇帝很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终是放下折子,颔首道:“众将士用命,忠于朝廷,平定叛乱,实乃大功。这有罪当罚,有功自然当赏,范爱卿折子上的封赏,倒也是甚合朕意,就按照这上面去办,自户部拨银子犒赏三军。”他在此时,竟然十分镇定地露出笑容,向着朝列之中的户部尚书韩玄道笑道:“韩爱卿,你户部总是缺银子,这一次苏家叛乱,查抄苏家产业,纳入国库,想必足够犒赏三军吧?”
韩玄道立刻拱手恭敬道:“回圣上,部司官员正在清点京中苏家的产业,臣也派人去了北部四县,查抄苏家在那边的产业,目前尚无清点出数目来。不过如圣上所言,查抄苏家产业之后,犒赏将士们的银钱,应该是足够的!”
苏家乃是大燕国百年世家,坐拥会稽郡北部四县,虽然算不得富庶,但是几代人所积累的产业,那绝不是小数目。
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房产田产、商铺等等,真要完全清点下来,绝对是庞大的数目。
若是用来犒赏平叛将士,哪怕是重赏,那也是远远足够的。
……
皇帝有意无意地扫了右列韩玄龄韩漠一眼,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折子,缓缓道:“范爱卿,你这道折子里,是不是漏了一些人?”
范云傲恭敬道:“回圣上,此道折子,漏了三人,昌德候、韩玄龄、韩漠三人!”
“哦?”皇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三位爱卿乃是此番平叛的最大功臣,你兵部拟定封赏折子,怎么会将最重要的三位爱卿忘记?”
范云傲立刻回道:“回圣上,盖因三位功劳超群,所以臣等不敢擅自做主,一切由圣上示下!”
皇帝微微点头,看向韩玄龄,微笑道:“韩总督,朕已经有多年没有见到你,你镇守东海,尽忠职守,朕心甚慰。此番京中叛乱,朕听说你仅带数百骑便飞驰来京,此等忠心,朕心里极是清楚。”顿了顿,神色一敛,沉声道:“传朕旨意,册封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为骠骑将,赏金五百两,金刀一把!”
众臣又是一惊。
谁都知道,韩玄龄虽然是东海镇抚军总督,但是爵位不过是镇军将而已,在武将爵位之中,排在第五等级。
可是这骠骑将,就是非同小可了。
大燕武将爵位,最高等便是身为大将军,其下便是骠骑将、车骑将、武卫将、镇军将、云麾使、征军使以及慰军使。
韩玄龄从镇军将直接被封为骠骑将,那是仅次于神威大将军的第二等级爵位了,也就等于是爵位连升三级。
而大燕过到目前为止,虽然册封过骠骑将,但是有这样爵位的老将都已经过世,而韩玄龄如果被册封为骠骑将,那就是当朝仅次于萧怀玉的第二号军方人物了。
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谁都知道,经此一战,韩族的势力空前高涨,皇族本应该大力打压韩族的势力,怎地反过来却对韩玄龄大加册封?
这岂不是更进一步壮大本就势力暴增的韩家吗?
许多臣子一时间都想不明白。
韩玄龄先是一怔,随即吃了一惊,出列跪倒,“圣上,臣受之有愧,不敢领旨!”
“何愧之有?”皇帝正色道:“韩总督忠君爱国,自东海亲自领兵平叛,此等忠心,难道朕不清楚?韩总督,朕是个有功必赏之人,你这份对朝廷的忠诚,足以受此封赏!”抬手道:“天子之言,一言九鼎,难道你要朕自食其言,收回成命吗?”
韩玄龄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旁边的昌德侯曹殷却已经拱手微笑道:“韩总督,恭喜了,圣上如此隆恩,还不谢恩?”
韩玄龄无奈,只得恭敬叩谢。
皇帝微笑着看韩玄龄回到朝列之中,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韩漠。
那个年轻人,微躬着身体,清俊的脸上平静无比,那一身戎装更是将他点缀的英气逼人。
“面如冠玉,心如虎狼!”皇帝心中对眼前这个城府极深的年轻人做出了这八字评价,脸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韩漠,这一次平叛,你功劳居首,人所共知,你想要朕给你什么封赏,尽管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