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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军驻守金陵运港的鸾疆舰,沿淮水一路往南去, 汇入漉江的水道暗涌迅疾, 未至半夜便抵达江州。
重回丹霄宫,容姑姑和夜棠已在等候, 见萧桓和林熠举止间说不出的默契和亲密,容姑姑便猜出几分。
萧桓带林熠到殿前百丈玉阶之巅, 遥望下去, 江陵夜景尽收眼底, 人们欢庆不止, 城中灯火斐然如金色的龙,蜿蜒流淌至街巷, 远处漉江水面星点河灯。
萧桓拥着林熠,低声在他耳边问:“姿曜,怨不怨我?”
林熠握了握他的手指,眼中映着满城的光, 摇摇头:“不怨, 一点也不, 幸而从前遇见了你, 都是值得的。”
他明白萧桓一直以来的谨慎是何原因,从前他凡事不曾背过萧桓的意,又从未跟他说过一声“喜欢”,到头来还忍着病痛才多留一年, 怎么看也都像极了为贺西横和昭武军而顺从屈就一般。
隔着君臣, 隔着许多不得已, 饶是萧桓也来不及判断,林熠心里究竟怎么看他,若他们不相遇,林熠本不必经历那么多风浪。
如今听他一声踏踏实实的“值得”,这许多年风霜也都被滤成江陵四月的芳菲,再无苦寒,唯有暖融盛放。
容姑姑着人来唤,两人到了辰宁殿,一进门便见夜棠满脸喜色,端来一碗长寿,露白瓷碗莹润,汤汁醇厚,细面根根分明雪糯,铺了青菜、竹荪、鲜虾仁儿,瞧着家常之极,又可口鲜香。
“小侯爷快来,这是容姑姑亲手做的。”夜棠端进去放在桌上,手指赶紧捏了捏耳垂,朝林熠和萧桓招呼。林熠看去才发现,容姑姑竟备了一桌菜,特意给他庆生辰。
几人围坐,殿内烛火盈动,林熠心里暖融融的,容姑姑看看萧桓,又看看林熠,满眼关切笑意:“都是好孩子,以后彼此照应,世上真心人可遇不可求,这是福气。”
林熠过了生辰,同萧桓在丹霄宫散步许久,从前他看不到的地方,处处有回忆,如今提着灯笼再次走过,点点滴滴重回心头。
及至途经霜阁,林熠却并没有走近,他只远远望了望,忽想起萧桓从前在霜阁整日饮酒捱痛,玉衡君曾说他本不必如此,如今想来,他竟是重复着自己从前的日子,几百坛应笑我,多少日日夜夜,自己那时身边尚有萧桓陪着,可萧桓呢,只守着一个离开的影子,又怎么熬过来的?
猗兰殿内,林熠反手把殿门合上,扑去拥着萧桓,一边亲吻一边同他往后殿去,衣衫散落一路,到了泉池边,林熠松开他,径直迈进去,回头在氤氲雾气中仰望着萧桓,眼中似有万语千言。
萧桓一步步走进去,低头辗转细细吻林熠,林熠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洇在水雾中。
“怎么,委屈了?”萧桓将他抵在池壁,一寸寸抚过林熠,像是要把他的一丝一毫都牢牢记住。
“我想你了。”林熠摇摇头,靠在池边,勾着萧桓脖颈,衣衫浸湿,他眼角微红,专注望着萧桓,缠上去,继而感觉到彼此融合进来,池水微漾,这是他们从前开始的地方,林熠仰头叹息般呢喃,似轻泣着唤萧桓。两人从池中纠缠到岸上,再道猗兰殿内锦帐中,林熠一直贴身收着的那段鲛锦散落在榻旁,萧桓拾起锦带,亲吻中系在林熠眼前,扣着他五指按在枕上,两人发丝相缠,动情处,林熠的低吟几乎要碎成一片波光。
夏夜缠绵,不知疲倦,林熠沉沉在萧桓怀中睡去,醒来前做了一个梦,他踏上岚雾缭绕的丹霄宫玉阶,再次见到年幼的萧桓,一身浅青宫缎衣袍,画一般的小人儿,眉眼间却尽是孤寂,见到林熠,似乎想靠近,又始终没有走过来。
“在做什么?”林熠问。
小缙之清澈的眼望了望他,抬手指向玉阶下的江陵城,也不说话。
林熠陪他一起看风景,小缙之对他很喜欢,对他说:“你以后会陪着我么?”
这梦境太真实,林熠有些于心不忍,一时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丹霄宫清冷极了。
“我娘不喜欢我,也不让旁人接近我。”小缙之道,“所以我许了愿望,宫里人说许愿会灵验的。”
林熠想问他许了什么愿望,毕竟长大些后,萧桓大约再不会这么做了。
小缙之却问道:“你就是我的愿望吗?”
林熠怔了怔,意识到他的愿望就是有人陪着他不离开。
“是。”林熠揉了揉小缙之头发,“会来得晚一些,但那时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小缙之眼里亮了起来。
林熠点点头:“你要好好的,咱们注定会再遇见。”
林熠想要伸手抱抱小缙之,可眼前一切倏然散去,他看见一名美艳之极的宫装女子,揽着小缙之,小缙之不解地问:“娘,为什么给我起名叫阮寻?”
女子满眼柔和地道:“因为娘亲姓阮,至于‘寻’……世间的机缘,都要自己去找,若来日你心中有所牵念,便得去追寻,不要像娘亲一样……”
小缙之有些茫然,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锦妃,可锦妃神情已变,方才的温柔渐渐变成哀伤,眼中恍惚,似有些哀戚入魔:“不要像娘亲一样……一错再错,永失……”
林熠心中惊骇,锦妃神智不清,疯癫起来竟是这般,可他来不及做什么,一阵风过,眼前转瞬成了无边的红莲池,入目艳得刺眼,而锦妃一身血污伏在池中石桩上,美丽的脸上神情狰狞,指着岸上胸口洇出血迹的萧桓,尖声诅咒道:“你既是他的骨血,便该如他一样!今生今世永失所爱,遍寻不得,荣华孤苦,尝尽心碎的滋味!”
遍地尸首,丹霄宫后莲池上下死了无数人,锦妃掐碎了红莲,花瓣汁液如血,她尖利的声音刺进林熠耳中,林熠立即望向萧桓,见年少的萧桓眼中映进漫天红莲,神情清冷而脆弱。
林熠瞬间一挣,却从梦中惊醒,手一摸身边,却空荡无人。
他跳起来赤足下床,急唤道:“缙之!”
险些腿上酸软没能站稳,林熠撞进温暖的怀抱,淡淡睡莲气息环绕住他,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怎么了?别急。”
他立即拥紧萧桓,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道:“做梦魇住了。”
萧桓把他抱回去,林熠这才发觉身上就像被巨石碾过,骨头缝都是酸痛感,萧桓给他揉了揉后腰,林熠往他怀里一钻:“怎么起这么早?”
“今晨有一封不完整奏报传来,大意南边出事了,情况不明,兴许江州大营要动身。”萧桓吻了吻他发顶。
“这么严重?”林熠立即挣扎着坐好,心中预感不妙。
“殿下,南洋港遇袭!溺谷湾到狮子洋四港突遭兵变,路已经断了,消息才传出来!”夜棠压制着急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林熠登时咬着牙起身下地:“缙之,你得去!”
萧桓站起来扶他,林熠摆摆手:“不用管我,这次不比先前漕运案小打小闹,我有预感。”
萧桓揽住他吻了一下,深深望了他一眼:“等我回来。”
林熠指尖一空,目送萧桓大步离开,眉头紧紧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