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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醒来时有些头疼,上一世他也算千杯不倒,喝酒一贯随意,重生后这年纪的自己,酒量还是浅了些。
林斯鸿从九军部赶回来跟儿子道别:“姿曜,这次去金陵,就三件事:见了皇上礼貌些,犷骁卫惹事你就揍回去。”
林熠点点头,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
林斯鸿抱着手臂,上下打量林熠一遭,笑道:“儿啊,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听说宫里最近在给阙阳选驸马,你招子放亮,脚底灵活点,千万别被选上。”
林熠:“……”
阙阳公主是如今最尊贵的皇族女眷之一,有多尊贵,就有多可怕,脾气之暴戾,可谓女中修罗,别说林熠,卢琛明那样自傲狂妄的人,也得低头绕着阙阳走。
林斯鸿慈爱地看着儿子,语重心长补充道:“若是被选上了,你就安心当个倒插门驸马,多多保重,不用惦记咱们家里了。”
林熠原本满腔不舍,对他爹准备了一堆唠叨,此刻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扶额道:“爹……别闹了。”
萧桓刚好过来,听见这事,笑道:“林将军放心,阙阳公主不喜欢会武之人,姿曜不会被选中的。”
“那就好。”林斯鸿闻言,喜气洋洋地点点头,又看看萧桓,似有所指,笑笑说,“姿曜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阮公子包涵。”
萧桓温和有礼,不动声色道:“林将军客气了。”
林熠见林斯鸿对萧桓这么郑重其事,翻身上了马,笑嘻嘻道:“我俩好着呢啊,爹,军务忙,你和姐夫都注意身体。”
上一世,林斯鸿是因为彭陌这根从内蛀蠹的梁柱,才在战场上受制于敌,否则柔然十三部哪能如此轻易围杀他。
彭陌的事一解决,这两年内,北大营乃至北疆,再没什么威胁得到林斯鸿的事情,林熠也就放心下来,不需牢牢守着林斯鸿了。
林熠和萧桓启程,便按先前约定好的,先去江州,到萧桓家暂留,再往皇都金陵去。
顾啸杭和封逸明已经到了金陵,上回顾啸杭信里叮嘱林熠,让他沿路每到一城,都去一趟当地顾氏商号。
林熠当时一头雾水,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每到一地,顾啸杭的信都随踵而至,大概整日里无聊,内容概括起来都差不多:林姿曜你怎么还不来、林姿曜你赶紧来金陵一起玩儿。
林熠哭笑不得,顾家的邮驿运输网,恐怕是头一回作这种用途。
这主意多半是封逸明出的,顾啸杭他们不知道自己具体路线,说不准往多少地方的顾氏商号送了这样的信,才保证他每到一处都能拿到。
林熠和萧桓到了定川府,换水路从漉江南下。
他们包了一艘船,船型不小,甲板上有两层包厢,与画舫差不多,水上行驶起来也算稳。
可在船上惬意了不到半日,从不晕船的林熠,此刻只觉得额下脑壳里懵得发木,喉头到胸口控制不住的憋闷反胃。
一开始若有若无,后来船身微动他就更难受一些,偏偏根本吐不出来。
再后来,林熠倚在船舷栏边的榻上,半躺半坐,身上软得无力。
他天生苍白的脸色,在一身绯红云雾绡衬托下,更是薄如纸一般,眼里有点泪汪汪迷茫茫。
萧桓见他一点点蔫下去,问道:“怎么,不舒服?”
林熠一开始想抗过去,到了下午,实在败了,只得可怜巴巴道:“……晕船了。”
林熠觉得自己英名毁了,烈钧侯竟然在船上蔫成了一只病软软的猫,简直威风扫地。
“怎不早说,忍着做什么。”
萧桓心里一揪,试着帮他按了穴位,仍旧不管用。
萧桓自小生长在南国江州,不曾体会过晕船,但一看便知这滋味不会好受,立即命人停船,把船行到下个渡口候命,他直接带着林熠牵马上了岸。
难受了大半日,脚踏到地上,也还是缓不过来,林熠眉头微微蹙着,一时骑马也骑不得,萧桓耐心陪他牵着马,步行到了附近小镇,干脆留宿一晚。
小镇上正有集会,街上很热闹,途经街口,一处台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林熠瞥了一眼,越过人头攒动的缝隙,看见是一花脸黑袍巫师打扮的人,大概在玩什么戏法。
围观的百姓却忽然随着那花脸巫的一声高呼,齐齐拜了一拜,把林熠惊了一下,他揉着太阳穴问萧桓:“这是什么民俗。”
萧桓看了看,摇摇头道:“南蜀的祭祀,多是祈福的意思。”
林熠到了客栈,感觉缓过来些,在晕乎乎的余韵中沉沉睡去。
萧桓坐在床边,倚在床头随手翻着本书,林熠看起来得一觉睡到明早。
暮色四合,窗外一阵短暂尖哨音,顺着院后苍翠山林的鸟鸣风动传入屋内。
随后房间窗户被推开,一抹湖碧的窈窕身影跃了进来,裙摆如花般打了个旋。
“将……公子。”
湖绿修身衣裙的俏丽女子恭恭敬敬一礼,举止间不失柔丽,亦不乏英气。
她衣裙掐腰勾勒出曲线,腰间缠着一柄软剑,明眸有神,面容却显得普通,乃因易容掩去了本来的姿容。
“夜棠,你的规矩该重学了。”
萧桓揉了揉眉心,看看身边熟睡的林熠,放下手中书卷,对夜棠做了个手势。
夜棠还没来得及看清林熠的模样,便被萧桓一个眼神钉在原地,萧桓起身,与夜棠出了客栈房间,绕到楼后古木参天的林中。
晚霞绚烂,火红天际的光投进枝叶间,飞鸟倦归。
“何事?”萧桓负手立在林间,清雅俊美的脸上带了些威严的冷意,与素日不似一人。
夜棠敛首禀报道:“南倭一支巫教流窜作乱,诱孩童殉身饲神,阵仗越闹越大,搅得川蜀至南越人心惶惶,四地刺史压不住了,联奏陛下,陛下让您看着办。”
“杀。”萧桓道,“让曹秀尔带人去,一个不留。”
他话里没什么温度,果断利落,与面对林熠时俨然不同,无形中尊威冷漠。
“遵命。”夜棠恭敬领命,又道,“您离开得太久,军中近来有些将领不大安分。”
萧桓漫不经心道:“若是陛下派去的那几个,便不理会,其余的送到剑叶林待两天。”
夜棠险些幸灾乐祸笑出来:“是。”
夜棠道:“公子,陛下派的密使前日到了江州,我未向他透露您具体行踪,密使现在七十里外的素城等候。”
“今夜我去一趟。”萧桓并不希望让林熠看见那边的人。
萧桓思索片刻,又问:“有什么船,是绝不会令人晕船不适的?”
他很少问别人问题 ,更从没问过这种问题,夜棠想了想,勉强想到不太合适的答案——
“玺云、鸾疆、烛龙……自下水以来,都从没晕船的例子。”
萧桓点点头,随后便回了房间,夜棠领命离开。
萧桓燃了一盏灯烛,林熠似乎比方才睡得还沉,萧桓提笔写了字条,告诉林熠自己有事暂时离开。
刚把纸笺放在枕边,林熠却在梦中喃喃道:“缙之……”
萧桓的手瞬间颤了一下,险些把那纸笺揉成一团。
他眼中的平静打碎,一刹涌起波澜,眼尾的痣如风浪间一轮渺渺孤月。
整个人怔了片刻,萧桓回过神,俯身坐下,看着林熠。
“……你说什么?”他一时被嗔痴席卷,对睡梦中的林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