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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歪并没有觉得自己经历了多么可怕的疼痛。她仿佛整个陷入黏腻昏沉的沼泽地里, 被冰冷的泥浆裹缠住了,挣脱不得。待她非常艰难地辨认,才发觉自己并非陷在泥里,而是血滩之中——从她身子底下流出触目惊心的骨血。
她觉得这样睡下去太累了, 身体不舒服,头也昏沉, 而且还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
“阿濠……阿濠……”
叫得肝肠寸断的。
是黎濯吗?那家伙要是叫不醒她, 估计会直接把她拎起来甩吧,才不会这样温柔耐心地做徒劳无功的事, 那么这个在呼唤她醒来的人是谁?
小歪慢慢睁开眼睛,扭头一看, 萧檀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肩膀微微耸动,应该是在哭, 她的手背都被眼泪打湿了。
她张了嘴,声音有点干涩,“我还没有死, 你不要哭得那么伤心。”
萧檀陡地抬起头来,双目大睁, 一时没有说话,或者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歪搁在被子里的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肚子, “孩子……”
萧檀猛地抱住了她, 小歪被这一下倒腾得浑身疼痛都唤醒了, 忍不住“唔”了一声, 对方却没放开,贴在她颈侧用极力克制所以显得无比压制的声音说,“孩子,还会有的……你快快好起来,我们生一打孩子,好不好?”
小歪看着他身后空落落的宫殿,垂幔之后跪了许多过来探望还没来得及走的宫妃,治疗的太医,忙进忙出的宫女。她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萧檀。”
对方立马答应,“我在。”
小歪说,“我要让害了我孩子的人偿命。”
萧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才刚刚醒来,应该好好休息,那些人我来处理就好,你不要太伤神去想这些,乖。”
小歪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扯着往下,把萧檀拉得躺在自己身边,她把手臂搭在他的胸口,侧身把人抱住了,埋在他胸膛里说,“我好累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萧檀努力撑到这一刻的心肝,因为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碎得稀里哗啦。
而小歪却还犹不自知地火上浇油,“你因为怕我动了胎气,才压住了大臣们不许他们往宫里塞女人,现在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你还能压得住吗?萧檀,你是不是要有新皇后和新的妃子了?”
“不会的。”萧檀抱着她,觉得患得患失的她格外瘦弱无助,“永远不会。”
小歪终于又睡了过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昏迷更加噩梦连连,不过每次醒来,萧檀都守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端茶递水全都亲自来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分失子之痛。
这毕竟是他和她第一个孩子,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出生,本来要立为太子的天之骄子,突然一下就没了,所有的热切期待和深情都扑在空地上,怎么可能不伤心?
又躺了一天,小歪在骨头彻底躺散架之前,终于把神智从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泥淖里拔了出来,守在床边的人变成了小曼,小歪问,“萧檀呢?”
主人一醒来就问那个混蛋男人在哪儿,这让小曼十分不愉快,但是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没了,她又很开心,可是孩子没了主人变得这样虚弱和憔悴,她也很心疼。所以这是多么复杂又操蛋的一件事啊!
小歪见她不答,自己感应了一下没发现萧檀在附近,便将手掌贴在小腹上,打两道内力进去,把未排干净的恶露都逼出来,免得后期留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引发妇科病。
这过程有些难受,她和小曼说话分神,“珺安长公主怎么样了?”
“被太后关在永宁宫保护着,怕皇帝对她下手呢!她倒是一直喊冤枉,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有太子做证人,证明的确是她推了您,还出手伤了您,郡王也没反驳太子的说法,长公主想抵赖也抵不掉了。”
小歪没想到萧钰居然会跳出来做证人,那个小孩儿比她预计的还要维护她。
“白桢呢?”
“他很想进来见您一面,被皇帝一道圣旨扣在家里面壁思过了。白勔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摇过市,称病在家躲着不见外人。”
“哦。”小歪感觉下半身血腥气渐浓,换了个姿势坐着,“瞿家如何?”
“瞿璜已经快要被郡主磨得动摇了,毕竟郡主此时进宫,无疑是保住萧钰太子之位的最大助益,这一点利害关系,瞿璜看的比谁都清楚。”
“那你让人去催一催吧……对了,琪雅呢,他有没有……”
小曼起身一把把她摁住,“好啦我的主人,您应该好好休息,这些事交给我们去做就行。您看看,明明做事的是我们,最辛苦劳累的却是您,太说不过去了。”
小歪挣开她,“如果一切后果都可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那倒也好了。备水,我要洗澡。”
她的身子比较虚,所以要泡药浴,小歪坐在药香缭绕的热水里,两个侍女在身后一人浇水一人帮她洗头发。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小芍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忙道,“您若是想见他,奴婢传个信儿出去,不几日他就能回来见您。”
“他在哪儿?”
“日前去了江州。”
“那就不必了,跑来跑去的,多麻烦。我不过随口一提。”
小曼小芍相视一眼,都不相信她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但也都不敢追问。如今这两人一个在皇宫里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一个在全国各地到处奔波,陌生人似的行动完全不挨着,谁猜得到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们能做的也就是按照吩咐行事,其他的一律不多问。
小歪清楚得很,萧檀十分忌惮白桢,和书里边描写的信任与依赖截然相反,他早就想搞死这个长相与自己相似如果一起长大天资比自己强百倍、却成天正事儿不干净惦记自己的皇贵妃的侄儿了,只是缺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把白桢连根拔起的好机会。如今萧檀那个没长脑子的大姐珺安长公主将这完美的契机双手捧了奉至他面前,萧檀怎么可能不抓住时机?
小曼把白桢一族因恶意残害皇嗣获罪的消息告诉小歪时,对方正恹恹地修剪菊花的枝条,闻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语气平缓地反问,“是么?怎么罚的?”
“珺安长公主被褫夺珺安封号,贬为庶人。白勔连降五级,白桢连降三级,褫夺郡王之位,参军族人一律革职,十年内白家阖族不得升迁不得调派未成年男子不得入仕。连太后都没拦得住,皇上执意这样罚了。”
“只是降级?轻了。”
小曼十分吃惊,“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只是长公主一人的错,满朝大臣都上书劝谏求情,说一人之过牵连阖族,罚得重了。”
“轻了,除了白桢,其他人都死了才好。”
小曼:“……”
所以主人的确是在意那个孩子,恨不得白家所有人都去死吗?
“瞿家呢?”
“还没听见动向。”
说到此处,萧檀下了朝回来,一进门看见小歪居然下了床,殿里有些阴冷,她却只在寝衣外披了一层薄薄的外裳,便一边走过去一边脱了氅子要给她披上。
小歪压着他的手腕,“我不用,别脱。”
“当心着凉,披上,乖一点。”
“你自己穿着。这件太重了,压得肩膀疼。”
有眼力劲的小芍已经拿了小歪的披风递过来。萧檀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下,接了披风给她裹上,见她手冰凉凉的,又捧着用掌心的温度捂暖,“今天身子可好些了?早膳用了什么,畅欣园的菊花开了好多,午后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小歪任他摆弄,垂着头,脖子没有力气似的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这种依赖的动作格外取悦萧檀,便将人抱的更紧了些,“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小歪懒洋洋地回了一声,“嗯。”
萧檀想了一想,委婉地说,“那毕竟是我的亲姐姐,还有太后在中间横着,太后她身体不好,万一因为这件事有个什么闪失,我……阿濠,你会理解我的做法的,对不对?”
小歪把玩着垂在眼前的緌带,轻声叫他的名字,“萧檀。”
“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御医们也说我的胎象很好,为什么被长公主轻轻一碰,孩子就没有了?如果当初你用在我身上的迷药的确没有问题,不会损伤我的身体,那么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萧檀抱着她的整条胳膊都僵住了。
“阿檀……”小歪埋在他的颈窝,手臂抱着他的腰,“我说过的,会让所有害死我们孩子的人偿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