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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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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学院医馆吗?”徐冉问道。

    顾二:“多点耐心, 我们还没到。”

    眼下是休沐日清晨,天光微亮, 人声寥落。

    南渊如一座城中城,有主干大道,也有小径回廊。建安楼临近大道,可登高远眺演武场, 平日往来络绎不绝。医馆则坐落在建安楼后, 一座三层木楼,专做看诊之用。

    顾雪绛在前引路, 穿花拂柳,绕过医馆楼, 偌大一片青青药田便展现在三人眼前。

    七八座白墙灰瓦的简朴院落点缀其间,作为医师们的日常起居处,有鹅卵石小路相连,将碧绿药田划割为不规则的数块。晨雾清风中, 田园野趣盎然。

    几位女医师在药田间忙碌, 竟都认得徐冉,远远同她招呼。

    “这么早, 来开药吗?”

    “莫不是受伤了?”

    徐冉快步迎上前, 先叫几声好姐姐,又不知说了什么,把姑娘们逗得咯咯直笑。

    顾二第一次见这阵仗, 惊叹道:“平时看不出啊。”

    程千仞心想, 天生的技能, 没办法,你羡慕不来。

    待两人走出老远,徐冉才从她的‘好姐姐们’那里脱身:“等等我。”

    鹅卵石小路已尽,药田渐荒,没有院落遮蔽,僻静的梧桐林映入眼帘。

    仲夏时节,林木最为繁茂,墨绿老树又生鲜嫩新芽,交织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碧色。三人走在雾气未散的林间,满目苍翠,也不知随风浮游的是晨雾还是碧色了。

    此处人迹罕至,落叶残积,土地松软。四下里只有蝉声,徐冉拍拍顾二,想开口说话,声音都不由轻下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和钟十六约战之后,我在医馆咳得厉害,被人叫去二楼开药方,望见窗外一片绿色。想来该是荒林。”

    徐冉:“挺好,程三以后有地方呆了……”

    正说着,程千仞忽然放轻脚步,回身给了他们一个嘘声的手势。

    如今三人中数他最五感敏锐,徐冉顾二默契地静下来,悄悄随他走。

    隐约望见林木深处有一人影,身姿挺拔,侧颜冷淡,正捧卷而阅。

    程千仞忽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还未等他想起,只听顾二扬声招呼:“林鹿!”

    那人闻声转头,神色有些惊慌。

    熹微的晨曦光彩穿叶而过,落在他身上。

    照亮一双剔透明眸。

    程千仞恍然,林渡之!

    对方匆匆看他们一眼,然后转头跑了。

    ……跑了?

    顾雪绛追上前两步,深林无处可觅,只得怔然立在原地:“他跑什么?”

    程千仞有点惊讶。花间公子从前如何他不知道,现在的顾二确实性情懒怠,除了对姑娘和画像的客人多几分耐心,其余一概懒得交际应酬。何况以顾二良好的家教与修养,怎么也做不出高声招呼陌生人,吓跑别人的事。

    所以是认错了人了?

    听见程千仞的问题,顾雪绛反驳道:“分明就是林鹿。认错?难道你认得他?”

    “他曾在藏书楼上,让一本《理数初探》予我,借书登记的落款是林渡之。”程千仞又重复一遍,像在自我肯定:“他是林渡之。”

    顾二:“那天在医馆二楼,他开了一副戒烟的方子给我,亲口说他叫林鹿。”

    徐冉一头雾水,听见南山榜首的名字才激动起来,来回指着两人:“你说他是林渡之,你说他是林鹿,他到底是谁?程三你居然认识林渡之?原来顾二戒烟的药方是他开的,看来没什么用嘛……”说到最后先绕晕自己:“不对啊,你们说的完全是两个人吧,南山林渡之,医师林鹿,长得很像而已。”

    程千仞和顾雪绛都表示不可能。

    “奇了。”徐冉精神头上来,侃侃而谈,“如果真有‘人如其名’,说他叫林鹿我比较相信,我小时候随我爹秋猎,一路马蹄如雷,烟尘漫天,小鹿受惊都是他那个眼神,你们觉不觉得,咱仨刚才悄悄靠近他,吓跑他,就像在捕捉一只鹿哈哈哈哈哈。”

    这笑话太冷了,程千仞根本笑不出来:“我在藏书楼遇见他时,他仪态沉静,态度冷淡,一点都不像……鹿。”什么乱七八糟的,关鹿什么事。

    顾二居然跟着徐冉开脑洞:“那当然,鹿要在林子里才像鹿。”

    程千仞:“……”神经病啊!!!

    ***

    时间回到春天。

    顾雪绛坐在医馆外间咳嗽,一边摸烟枪点火。尽管程千仞去看徐冉前,嘱咐他少抽点。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完成一场战斗的全神计算,到底是太勉强了。除了烟草,没什么能让他感觉好受些。

    烟气缭绕,不时有医师或伤员从面前路过,忽有人折回来,定定看着他。

    顾雪绛抬头。来者身穿学院服,风姿清朗,眼神透澈,即使目光冒昧失礼,也让人生不出恶感。

    “你看什么?我长得好看吗?”

    对方不理他言辞轻薄,直径问道:“这方子谁给你开的?”

    他在抽烟,对方却问药方,换了别人,听不懂这话。

    顾雪绛重新打量眼前人:“方子怎么了?有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将草药配制成烟丝,且不损药性的,这固然是个好办法,可以随时取用,即刻止痛,但百忧解容易成瘾,饮鸩止渴,不治根本……开药方的人可能想害你。”他越说越生气:“如此行医有辱医德,你告诉我,是哪个医师开的,我带你去找他理论!”

    顾雪绛觉得这人耿直到古怪,不由笑起来:“这方子是我自己开的。”

    对方沉默半晌,问他:“很疼吗?”

    顾雪绛认真道:“很疼。”

    “你随我来。”

    这一天是南渊学院的某个春日,即使有徐冉与钟十六战斗在前,看完热闹的人群已渐渐散去,它依然寻常至极,显得这一场相遇也是寻常。

    顾雪绛随那人上楼,楼梯陡峭而古旧,踩上去吱呀作响。他却无端有些惶惑,似乎在冥冥之中,感知到命运微不可查的转机。

    对方引他进门,阳面有窗,光线顿时明亮起来。靠墙置着药柜,桌上一边是药秤、药舀、药杵等等,一边是书本笔墨,中间放号脉枕和白绢布,皆摆放整齐,纤尘不染,看布置是间独立诊室。

    “请坐。”

    顾雪绛依言坐下,对方又敲了敲桌子,他神色困惑。

    对方无奈道:“手腕,号脉。”

    “哦。”

    顾雪绛不喜被人把持脉门,通晓医理之后,便自诊自医。然而对方眉眼沉静,搭在他脉搏上的手指修长白皙,一看就是翻书抓药的手,即使注入真元在他体内游走,也未让他感到不适。

    窗外视野开阔,远望一片朦朦碧色。

    “怪不得会疼。你全身武脉碎裂,大小二十四处断口,且有魔息残留,根深蒂固……”那人也不问他魔息是怎么来的,只是蹙眉:“雪上加霜,搅乱体内气机。”

    “你能治吗?”

    “若先续武脉,必会牵动魔息乱窜,冲入幽府则有性命之危;先从武脉中拔除魔息,则容易造成武脉二次断裂,断口更多……”

    顾雪绛忽然站起来,欺身上前,眸光灼灼:“你可以再续武脉或者拔除魔息?”

    对方被他吓了一跳,怔怔道:“……若是其一,我可以试试,但你两者兼有,我毫无办法。”

    仅是一瞬,顾雪绛已冷静下来,坐回原处:“失礼了,抱歉,医师。”

    “我不是医师,是南山学院的学生,闲时在这里帮忙。”

    顾雪绛笑了笑,又是翩翩公子模样:“学院既然能认可你,开诊室给你,你当然也是医师。请教如何续武脉?”

    “我刚才说的不严谨,你莫要抱期望。稳妥方法是药物内调,兼以真元引导,五年初有成效,所需药物也难寻……”

    他试着劝解,不料这个病患毫无失望之色,还能与自己沟通续脉方法,不觉间说的越来越多。

    顾雪绛心中暗惊,南渊竟有这等人物,医术一道钻研精深至此,这样的人,竟然能被自己遇到。

    二人皆通晓医理,且不循旧典,大胆敢想,往往一人说一句,另一人立刻能接上,说到最后,已不再拘泥于再续武脉的方法,各种疑难杂症、天材地宝的药性,都恨不得聊一遍。

    “我先给你开一副戒烟的药方,也有缓解疼痛之效,名为戒烟,实际是戒掉百忧解。慢慢来,逐月渐量,半年戒除它。”

    顾雪绛聊得兴起,忘了时辰,收下药方时,才想起两个朋友在楼下,还不知怎么样了。

    “鄙姓顾,顾雪绛。还未请教姓名。”

    “我姓林,林鹿……”

    ‘鹿’音一出,他忽然脸色惨白,急忙闭口。

    为什么会发这个音?不是鹿,是渡啊!

    他此时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说起了家乡口音,对方居然全听懂了,也没有笑他!

    顾雪绛只听见‘林鹿’二字。满心欢喜地约人下次再聊。

    却见对方蓦然起身,神色倏忽变得冷淡:“走好,不送。”

    他心道今日初见,便耽误对方太多时间,也是冒昧,连忙告罪:“多有叨扰,不劳相送。”

    眼见病患出门,“性情冷漠,厌憎言谈”的南山榜首林渡之,颓坐在一室明亮的春光中,想要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