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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记恨的谢怀卿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顿时就被一旁的赵明江给嘲笑了。
谢怀卿拿着帕子拭了拭鼻子,含着浓重的鼻音道:“我这人心眼小,你不怕我报复便再笑两声。”
赵明江立刻闭了嘴。
明明是大夏天,谢怀卿却裹着厚重的袍子,病恹恹地靠在迎枕上同赵明江下棋。
自从他身份暴|露后,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就算他闭门不见,也堵不住那些送礼的人。
众人都知道谢氏豪奢,他身为谢氏唯一的嫡子,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送金银珠宝他指定瞧不上眼,又知道他喜好古籍、书画,所以送上门的也都是这些东西。这一阵子,整个临江城的古籍价格都涨了七八倍。
谢怀卿避之不及,哪怕他这么宅,最后也被逼得偷偷跑到赵明江这儿躲起来了。
赵明江不敢再嘲笑他,却也觉得向来行事无所顾忌的谢怀卿被逼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很有趣。
他打趣道:“你来这一趟只怕都后悔死了吧。“
谢怀卿咳了两声,死不承认:“我倒是觉得来这一趟很有趣味,话本之外的故事可比话本要精彩多了。”
赵明江之前因为好友相邀,出游了几日,并不知道文会上发生的事情,听谢怀卿说完,自己却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应该多留几日的,哎!”赵明江想到了什么,又道,“说来,上次雅赌时,那个赌赢的小公子写了一幅字,亦是上品,你也来品鉴一二,看比之颜先生何如?”
谢怀卿无可无不可。
赵明江也就顾不上棋局,派人去书房将自己收藏的那副字拿出来,自己则和谢怀卿说起出去游玩时遇到的趣事。
说到一半,下人便将字送来了。赵明江将字拿回来之后就裱了起来,如今献宝一般放在谢怀卿面前:“你看看,不比那位颜先生写的差吧……你怎么了?”
赵明江见谢怀卿眼睛似乎都黏在了那字上,脑中一转,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不会吧……”
谢怀卿只是失态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赵明江却还直愣愣地自语:“怎么可能?!写出《镜中美人》的怎么可能这么年幼!”
谢怀卿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皱眉道:“你说他年幼?”
“是……看着矮矮的,又瘦小,应该还没有束发吧。”
古代男子十五岁束发,赵明江回忆起那个少年的形容,不确定地说道。
“不可能啊……”
这回轮到谢怀卿愣住了,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之中,喃喃自语,“这样的笔力绝不可能是个总角少年写得出来的……”
赵明江知道好友眼光毒辣,几乎没有出过差错,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心中也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真相,便撺掇谢怀卿。
“你不是说他同文昱书坊签了契约?你亲自去见一见人不就好了?”
谢怀卿看了一眼窗外的烈日,又裹了裹袍子:“不去。”
“……”
赵明江差点忘了,这位主向来最讨厌出门,在谢氏主宅的时候他可以一个月都不出门。只是他之前千里迢迢从荻州来了临江,还变装去了文会,让赵明江以为他改了性子。如今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那个懒出了花的谢十二少。
谢怀卿十分坦然,一点也不以为耻。
赵明江无奈道:“行了行了,我去将人请上门来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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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江顶着大太阳去了谢府,同谢谨说明了来意,本以为谢谨立刻就会同意,谁知他却露出犹豫之色。
赵明江面露不悦:“谢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谢谨略带歉意道:“赵公子请见谅,这位颜先生性子有些古怪,并不爱见生人。只怕恕难从命。”
“你想明白了?要见他的人可是你谢家的十二少。”
谢谨却仿佛没有听到赵明江特意加重语气的这句话,仍旧带笑拒绝:“文昱书坊向来以诚信为本,在下既答应了颜先生,就必须要做到。得罪之处,在下定然亲自去向十二少负荆请罪。”
赵明江静静地盯着他好一会,见他神情没有半分变化,这才冷笑一声:“好,很好。”
说罢,他一撩衣摆,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管家一直跟在谢谨身旁,见状有些担心道:“少爷,这会不会得罪十二少啊?”
谢谨摇摇头:“不会的,堂堂谢氏嫡子,心眼不会这么小。”
“可是……”
“这事我心中有数。”谢谨也转过身,“更衣,我要去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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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江怒气冲冲地回了宅邸,室内的清凉的温度顿时将他周身的火气压下了大半,原本稍重的步伐也轻了下来。
进了内室,见谢怀卿一个人打谱打的不亦乐乎,他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会让你见那颜亭书,所以才不去自取其辱的?”
谢怀卿拿手支着下巴:“我哪有这么神?”
赵明江怀疑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着那位颜先生的身份恐怕有异,否则在文会时,谢谨大可以让他与那说书人对峙,何必用那些拐弯抹角的招数呢?”
赵明江还是不甘心:“就算如此,也该给你一个面子啊!”
谢怀卿手里拈着一枚棋子把玩,漫不经心道:“谢家信奉优胜劣汰,能者居之。只要有能力,漫说他一个旁支,便是什么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私生子都可居于人上。他若真有能耐,日后掌控了谢家在江东的生意,自可与家父平起平坐,又何须讨好我?”
赵明江瞠目,他早知谢家内部斗争激烈,却没想到竟然这么残酷,只能结结巴巴道:“你……可是你不同啊,你是谢家唯一的嫡子,你是谢家日后的家主,怎可与区区一商人相提并论呢!”
谢怀卿笑了笑,将手中的棋子随手抛到了棋盒里。
“我与他又有何区别?所谓家主,也不过是一颗更重要一些的棋子罢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谢氏的荣光,为了这个目的,家主也随时可以被牺牲。”
谢怀卿放松自己躺在了迎枕上,低声道:“若一定要说区别,大约是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而他,尚且在挣扎吧……”
赵明江已经听傻了,他出自赵氏,虽比不上谢氏江东第一世家的名头,却也是名门。他作为嫡幼子,不需要承担家业,自小就过得十分自在,谢怀卿所透露出的残酷,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遥不可及。
谢怀卿见到他的样子,也露出一丝懊恼,换做往常他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是谢谨的作为让他感慨,也可能是生病让他脆弱了不少吧。
赵明江面带同情地看着他:“所以你自小才会放浪不羁,做出这么多与众不同的事情,是想要借此反抗自己的命运对吧!”
谢怀卿哭笑不得地看着好友,也不知道他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他残忍地说出了事实:“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在承担这个身份的责任之前,先享受它应得的权利。”
赵明江:“……”
——白同情了半天。
谢怀卿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断断续续咳了几声,才将话题拉回来:“总之,谢谨越这么藏着掖着,越说明那颜先生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既如此,我们偷偷将人给找出来不就好了?”
赵明江被他说得兴致也起来了,连忙道:“怎么做?”
“先等。”
“等什么?”
“……等我病好。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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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谨到了书坊,一进去,就见里头热火朝天,正是为了《镜中美人》的雕版。书坊管事见了他连忙赶过来,因着书稿上出现的一些小问题,又听闻苏清漪找他,谢谨干脆自己亲自上门一趟。
待他到了苏家,苏清漪也没说自己的事情,而是秉承专业把书稿有问题的地方都解释了一遍,又改了几个有歧义的部分。
见谢谨将修改后的文稿收起来,苏清漪这才问道:“谢公子同十二少关系如何?”
谢谨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十二少是本家嫡公子,我只是偏远旁支,往日很少打交道。”说完以后,才觉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顿时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
苏清漪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谢谨重新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苏姑娘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同我说一说,或许我能帮你。”
苏清漪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没什么的。”
谢谨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闲谈了好一会,谢谨才问起新书的事情。
托了上辈子的习惯,苏清漪在旧书快完结的时候都会开始准备新书的题材,她现在手头也有那么几个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她与谢谨看似相谈甚欢,但在《镜中美人》的销售情况出来之前,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度都不够,现在说了也没有用,便只是含糊说没有。
果然,谢谨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期待,便提出告辞。
待到谢谨走后,苏清漪才长出了一口气,事实上这位谢公子为人并不坏,也恪守礼仪,但苏清漪同他相处总是有些不自在,还不如与那位傲娇的小侯爷在一起来的轻松。
想到萧泽,她又想起那柄放在她枕头下面的香扇,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去把这把香扇给当掉,谁知之前一直在忙,就搁置下来了。
如今她想要找到那位谢十二少要回父亲的那两本书,于情于理都是十分唐突的,便是那位十二少通情达理,她也该备上礼物赔罪,万一要是难缠些的,就更不好说了。
苏清漪从周昊口中知道,谢怀卿喜欢古籍,那可不便宜。她这才将主意打到了香扇上头。
只是,待到她拿着香扇去当铺中当掉,又拿着银钱喜滋滋地走出来,当头就碰上了萧泽。
这就很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