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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已过。
从早朝到现在,群臣未进一点米水,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却没有一人敢离开。
让群臣在大殿等上两个时辰,自己跑去休息,在大宋历史上,就连徽宗这样公认的昏庸之主,也没有这样做过。
群臣正等得有些焦躁,大殿偏门一声门响,赵桓终于又走了回来,坐回到龙椅上。
看着高坐在上的赵桓,离得最近的李邦彦总觉得这位官家与往日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不容李邦彦细想,赵桓已经开口。
“以往都是朕听你们说,今日,朕想让你们听朕说说……”
“在说之前,朕先立下一条规矩……”
“在朕的话还未说完之前,若是有人胡乱打断,朕决不轻饶!”
赵桓扫了众大臣一眼,眼神虽然平静,口气却是斩钉截铁。
这时不仅是李邦彦,大臣都感觉到今日官家颇多奇怪之处。
“自三皇五帝以降,千百年来,何曾听过亲赴敌营议和的君王?”
赵桓缓缓开口。
“说得好听些,是议和,其实不过是个求字……”
“前番朕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为了汴京城的几十万百姓,自降身份,亲赴金营,去求那完颜宗望,结果又如何?”
“金人百般慢待朕,轻辱朕,你们可又曾得见?”
“若是以朕一人受辱,可以换得满城百姓的平安,换得大宋社稷的一时安宁,那朕倒也认了……”
“可事实上,金人根本没有议和的诚意,不过是想以朕为要挟,来要我大宋的锦绣江山罢了……”
“我大宋养士百余年,从来没有亏待过尔等读书人。古人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尔等自诩风流,常以国士自夸。如今君父受辱,尔等不但不为君分忧,反而逼迫朕躬,自投虎口……”
“尔等扪心自问,如此行径,可当得起国士之名,可对得起读书人这三个字!”
赵桓越说越快,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大殿里鸦雀无声。
赵桓字字如刀,扎在他们的心口,一些正直的官员惭愧的低下了头。
“是以……”
赵桓满面严峻,口气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决断,“朕已决定,不会亲往金营议和!”
赵桓话音未落,殿中众臣除了少数几人,都已大惊失色。
完颜宗望点名,要赵官家亲赴金营,否则就会打破城池,血洗开封城。
官家赴金营求和,朝议几乎已成定论。
谁想到,今日官家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赵桓的话句句在理,根本无法辩驳,大家都很清楚。
可是道理归道理,就算你讲的全对,那又如何?
这世界上的事,如果都按照道理去做,哪里又会存在什么纷争?
是以道理再大,也抵不过利益二字。
“这个一向优柔寡断的官家,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强硬?看来是前番去金营,金人将他吓得狠了,今次说什么也不肯再去……”
“说这么一番大道理,无非也就是贪生怕死而已……”
张邦昌犹自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却。
自己是议和的主力,在完颜宗望面前已经承诺过,赵官家会再次赴金营议和。此时赵官家出尔反尔,完颜宗望一怒之下,岂能饶的过自己?
合议不成,不光是自己,这满朝的官员,又何能幸免?他们平日,可都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
“你一个人受些羞辱,总好过我们大家都去死……”
张邦昌心中快速的盘算着,微微偏过头,看向身边同为议和派主力的枢密使李棁。
李棁也正自瞧向张邦昌,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张邦昌略一思索,收回视线,向一旁的左谏言汪伯彦使了个眼色。
汪伯彦会意,略一犹豫,便站出了班列。
此时,赵桓的语气已经稍稍缓和,正说到,“接下来,大家就议一议,哪位卿家替朕走上一遭,朕以为……”
“官家,臣有话要奏……”
汪伯彦没等赵桓说完,便开口道。
自己的话被汪伯彦打断,赵桓没有立刻暴怒,脸色反而平静下来,双眼微眯看向他。
“左谏言有话要说?”
“官家,臣汪伯彥,有话要奏……”
“此前官家一番言语,让臣深感惭愧。君父受辱,实属臣等无能,臣等实在惶恐……”
“然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番国难当头之际,满城百姓危在旦夕,大宋社稷危在旦夕,而金人所求,不过官家亲赴议和而已……”
“臣还望官家以我大宋祖宗社稷为重,以满城百姓性命为重,暂忍一时之辱……”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只要假以时日,以官家之天纵英姿,我大宋朝廷上下同心戮力,定然能恢复祖宗的山河,重耀我大宋之荣光……”
“是以,臣斗胆进言,请官家亲赴金营议和,为我大宋江山留取一线生机……”
汪伯彦引经据典,一番话看似说得句句在理,主旨无非还是要赵桓亲去议和。
群臣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汪伯彦的话。
附议赵桓去金营的,也不全是贪生怕死之辈,大宋朝的读书人,还是有一些是有气节风骨的。
他们之中也有些想为赵桓分忧,去往金营走上这一趟,哪怕就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就算他们拼上性命,只怕金人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因为他们要的是大宋的官家——赵桓。
“你的话说完了?”
“枉你是读书人,如此曲解圣人之言,又有何面目以名教弟子自称?”
赵桓顿了顿,又说到,“何况,就算是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
“朕是官家,朕不愿意听,便可以不听……”
赵桓依旧平静的说道。
众臣没想到赵桓会说出如此言语,脸上都露出忿忿之色。就连那些不主张他亲去议和的,都不赞同他说的话。
大宋立国以来,便给了言官进言讽谏的权力。
强如太祖,精如太宗,昏如徽宗,就算不喜言官的言语,最多也就是呵斥几句,没有哪一位当着大臣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明摆着耍无赖么?
赵桓的话,让他们觉得自己做为士大夫的自尊受到极大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