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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来,以方应看这样的身份地位及无双相貌,红颜知己必定不少。然而只见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与方小侯爷传过八卦的女子屈指可数,杭州城里美貌倾城无人不晓的姬蜜儿算一个,金风细雨楼里还未相思就断了念想的大小姐温柔算一个,碧血营里杀伐四方不输男儿的女将军萧静羽也算一个,接下去就好像没了。
初相识时,沈酒也曾困惑过,就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真能做到如此克制矜持,不动凡心?只能用不可思议来理解了。直到后来深入与方应看交往后,才一点点地真正了解这个男人。
墨宝轩里新招了一个伙计,叫招财。张老板为了给自己店里招揽生意,挑伙计只看名字。这日沈酒从墨宝轩门前经过,正要回府,路过就去店里瞧了瞧,伙计没留心抱着一大叠书册子从后面横冲过来,脚下被门槛绊住,朝沈酒扑来。
“唉哟!大人小心!”张老板从内屋掀帘子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只见沈酒身形一移,往边上云淡风轻地挪了一步,就避开了,招财和书册子全都向地上摔去。沈酒摇摇头,伸出手扯住招财的腰绳,将他拉了回来。至于那些书,被她两只手,一只脚,头顶上还接住了一本,全都没有掉到地上。
“哎哟喂,我的沈大人,您可吓死我了!”虚惊一场,张老板吓得魂都没了,书掉了没什么大关系,这要是把贵人给磕着碰着了,他这家小店和一条小命还能好?他一气之下踹了伙计一脚,“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快收拾收拾!”
沈酒护在那半大孩子身前,双手奉还那些书册子,对张老板笑眯眯道:“张老板息怒。”
张老板诚惶诚恐地接过书册子,脸上的脂粉抖下来好几层,“沈大人,您可折煞我了。得亏您没事,我的心总算着地。否则的话,我还得向侯爷负荆请罪去。”
“这有什么,你小题大做了。”沈酒挥挥手,毫不在意,回头看见招财吓得脸色还白着,于是安慰道:“你别担心,张老板不会怪罪于你,以后做事小心点。”
招财哆哆嗦嗦地不敢抬头:“谢、谢沈大人。”
沈酒看他还在发抖,“你多大了?”
招财道:“十二。”
沈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你是被张老板从青枫阁里买过来的。张老板人心地不错,就是嘴毒了点,说话不太好听,你啊多说几句好话哄他开心就好。”
张老板老脸一红,可不承认自己爱听好话,把招财瞪了回去:“这小子笨手笨脚,在青枫阁里打破了一只琉璃盏,差点被老鸨打死,我才将他赎了出来。要不是他名字好听,我才懒得管他。他来我店里半个月,不知道打坏多少东西了。”
招财的头越压越低。
“这样啊。”沈酒笑着掏出一锭银子,抛到张老板手心里,“以后他打坏多少东西,我原价赔给你。你想要什么直接去侯府找管家要一模一样的,就说是我说的。”她随手抽了一本书册子揣进怀里,出了店。
“这、这怎么敢当。沈大人慢走,沈大人再来啊。”张老板嘴上说着,早就把银子藏好了,目送着沈酒步行离开。转身回店里,对招财说道:“你啊,遇上贵人咯。”
招财伸出脖子望着沈酒远去的身影,畏缩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沈酒在路上走着,随手打开从墨宝轩里拿的话本,一翻开就是一张很美的画像:火树银花,灯市璀璨,一名妙龄少女站在虹桥一段的人群里格外显眼,手提一盏莲花灯,微微一个侧眸回笑,人比花美,笑比灯暖。
这幅画的题字是“汴京才女苏卿若”。
沈酒正欣赏着美人,想着在汴京城里她好像几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几分耳熟。翻看这幅画的末尾,前几年作的。
这一瞥,瞧见了画中女子腰间佩戴的一枚双鱼玉佩。
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她在给方应看脱衣服时不小心从衣服里掉出过一枚相似的双鱼玉佩。那枚玉佩她从没见过,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在方应看身上。
当时她还问他,这是什么。方应看匆匆捡起放了起来,细想当时他的神色里有几分慌张和忧愁。这几日他白日里经常外出,到晚饭才会回来,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沈酒问他去做什么了,他说朝中事多,不便透露。
沈酒满怀心事地回了侯府。
今日,方应看比她早回来,正在房中逗弄孩子。听到她的脚步声进来,回头道:“回来了?”一见到她,就觉得对方神情不对。
看她这样子,方应看十分担忧,上前抱住她道:“怎么了?”
沈酒不是生气,只是神情有点莫测。任由方应看搂着她的腰亲了几下,也不回应,从身后掏出那本话本,翻到画像的那页,问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方应看的嘴唇还没来得及吻上她的,余光瞥到那页画像,顿时愣住,松开了她,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叹气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沈酒抢过那枚玉佩对照画上的,果然一模一样。她冷冷地哼了声,倒进藤榻上,翘起二郎腿,痞里痞气地斜睨着方应看:“说罢,是你自己招呢,还是我严刑逼供,大刑伺候你才肯招。”
方应看不慌不忙地弯下腰来,嘴角轻斜,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一双凤眸眼波流转,迷死人不偿命的那种:“本侯十分好奇,沈大人要用什么样的刑罚来对我严刑逼供?”
沈酒勾住他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嗅了嗅,“那得看你瞒我的事情有多严重,本大人再考虑如何对你用刑。”
偏偏就是沈酒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把方应看撩的火急火燎,他把对方压在身下,头发还在对方手中呢,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我一身清白都是你的。”
沈酒挣扎道:“我不信,你昨天还挂着别的女子送你的玉佩,是不是定情信物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对那位苏卿若小姐一定很重要就是了。”
方应看把想逃的人拉进怀里,情不自禁地低头她脖子后面的嫩肉,牙齿轻轻地啃咬,心里那份小窃喜全在眉眼里和语气里,“你吃醋的样子我更喜欢了。”
“谁吃醋了。我只是特别好奇罢了。”沈酒抱着他的脖子,回咬一口。
方应看的嘴越练越甜,说起情话来张口便是:“你为我担忧的样子我都喜欢。”这句话一说完,在摇篮里的馥馥忽然一个人呵呵傻笑。
沈酒扑哧乐道:“你看,连孩子都笑话你。”
“笑我什么。”方应看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前被沈酒扯开一片春光,目光慵懒地追随着沈酒爬下藤榻,来到摇篮边哄孩子。他看着母女二人,神情再温柔不过,仿佛天地间只有眼里的人是他的一切,目光所及,心神皆往。
沈酒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嫌弃道:“笑你不正经,一天到晚说这些腻腻歪歪的话,幸好孩子听不懂。”
侯爷理直也气壮:“就算是她长大了我也照说不误。”
馥馥挥舞着小粉拳,乐呵呵笑起来。沈酒估摸着孩子饿了,就把馥馥从摇篮里抱出来,坐下来给她喂奶水。方应看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馥馥软绵绵的小肉脸蛋,一边说道:“这几日来了一位故人。苏尚书你可还记得?”
“那位几年前被蔡京陷害满门抄斩的苏裕壬?”
“没错。他出事前求了我一件事,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他的女儿,就是你在画像上看到的那位苏卿若。几年前苏卿若被我送到苏州保护起来,这次她偷偷回京,来求我一件事。那枚玉佩是她的信物。”
“什么事?”
方应看摇摇头,神情默然:“不是好事。”
沈酒问:“连我也不能说吗?”
方应看揉揉她的肩膀,“你我之间没有不能说的事,只是因为我还没有作出决定,才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苏卿若想为父报仇,托我把她送到蔡京身边去。我救过她,她却想借我的手去送死,你说我该如何做?”
得知真相的沈酒无言以对:“她真傻。”
在方应看的眼中,某些东西如灰烬般陨落,又闪烁着些许亮光,“苏尚书临死之前,求我一定要保他女儿周全,一生顺遂平安。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又拒绝不了她视死如归的孝心与一腔仇恨。阿酒,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沈酒道:“如果是馥馥想这么做,你会拒绝她吗?”
方应看低头看着她怀里正在美滋滋吸奶水的可爱孩子,坚决道:“拒绝。我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人不能带着一辈子的仇恨活着,我希望我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让她为我牺牲,这简直太愚不可及了!”
“苏尚书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也不会求你救他女儿。你就如实告诉苏小姐,让她再好好想想,一旦那一步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好。”
也许是为人父之后,方应看在亲情上变得开始多愁善感起来。看着馥馥一天天长大,他仿佛看到一生的尽头越来越近。他无法想象馥馥出嫁之日,会是一副怎样的情形。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任年岁匆匆流逝,听着孩子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想象她开心就好。
日后,在馥馥开口第一次叫“阿爹”的时候,方应看喜极而泣。
他这一生只为两个女人流过泪,一个叫沈酒,另一个叫馥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