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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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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

    所长在听了我们的要求之后,吁了一口气:“好——我们专有一个研究室,研究这三册资料,已研究了三十年之久,作了详尽的考证,很有些成绩。事后,可以把仿制的三大册,和所有研究结果,一起送卫先生一份。”

    我不禁震动:“这份礼太重了。”

    所长道:“卫君惠然肯来,我们总得有点意思。”

    正说话间,门打开,蓝丝走了进来,温宝裕立时迎了上去,蓝丝摇头:“我虽然不懂,可是相信他们对我,并无隐瞒。”

    温宝裕道:“你来得正好,还没有到戏肉。”

    蓝丝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苗疆宝藏,已有那么悠久的历史。”

    所长道:“资料说,苗人藏宝,上受天命,是天命所托,历史久远至不可考。”

    他说着,向我望来:“卫君,想来你对‘天命所托’这类词句,也另有解释。”

    我道:“不是另有解释,而是唯一的解释——天命所托,就是来自天上的命令所托付,那是天神的托付,或是天仙的托付,也就是外星人的托付。”

    各人对我的说法,并无异议——事实上,这也是我多年来的一贯说法。

    我又道:“竹简是在周代所刻,也很可以接受。自三代之后,一直到秦、汉,正史野史中,都特别多‘神仙’的记载,我相信在那个时期,一定有大量外星人到访地球,并展开各种活动。有以为黄帝蚩尤大战、共工撞崩不周山等等,全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战争。”

    所长现出很是叹服的神情:“卫君的假设,很大程度上启发了我们的研究。我们认为,最早的结果是,有外星人将一批物件留在苗疆,并且建立了一定的制度,要苗人世世代代保管它们。这一批物件,就是如今天头派秘藏之中,编号自一至二十的极宝贵的宝物。”

    所长向蓝丝看去,蓝丝抿着唇,不出声。显然是所长的话虽然大具说服力,但是蓝丝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

    在那一刹间,我和温宝裕极快地互望了一眼——我们同时都忽发奇想:由此伸引开去,大有可能,苗人的蛊术,以及由此衍化而来的降头衔,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议,是不是也由于是外星人的传授?

    也唯有这一个假设,才能解释何以地球上的实用科学,完全无法触及这一领域。

    我和温宝裕,在日后始详细讨论这个问题,当时想过就算。

    所长又道:“秘藏之中,属于人间的珍宝,是许多年以来——陆续发展起来的,所以不在这竹简记录之中——这竹简上的,是最原始的记录。”

    蓝丝听了,向我望来,她在征询我的意见,问我所长的话,是否可信。这一点很是重要,因为若是如此,那就可以肯定,天头派之中,并没有内奸。

    我看了那些古籀文的竹简,文字古涩之至(比《尚书》的文字更艰深),但也可以理解一二,所长说的,并无歪曲。

    但问题是何以他能把如今秘藏的一切情形,也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几道禁制如何破解都知道。

    我立时把这一点,提了出来。

    所长吸了一口气,指着竹简:“也在这上头。”

    一时之间,各人皆现出不信之色,所长道:“各位可是觉得不可能?但确是如此。当年,‘天命所托’之际,‘天命’之中,也包括了如何保藏这些‘奇珍’的方法,这方法,一直延用了下来,到如今,未曾有丝毫改变。当年‘天命’选择了习惯守旧,一丝不变的苗人来守宝,实在大有道理!”

    所长指的竹简上,刻的文字文句,更是深奥。我皱着眉,看了半晌,也至多约莫可以看出,确然有禁制防守之意在,我只好向蓝丝道:“暂且信了,以后再详加研究。”

    蓝丝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的目光,一起集中在所长身上,因为他应该说到,宝先生自秘藏中偷出来的,究竟是甚么宝物了。

    所长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指在一根竹简之上,我立时仔细看去,可是仍然不明白:“究竟是甚么?”

    所长道:“这里的记载说,那是生命之源,你看这两个字:‘元胎’,这个称谓,我看这是最早出现的文字记录了!”

    我也看到了这两个字,温宝裕急急道:“‘元胎’?就是这家所谓的,‘元胎’?”

    我皱着眉,一时之间,难以回答,所长已道:“正是这个意思。”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元胎”,这家学说之中,有一说是人在经过“修炼”之后,就可以练成“元胎”或称“元婴”,是一种肉体化了的精神,人就凭元胎而成仙,把原来的身体放弃不要了。

    这种说法,玄之又玄,一直蒙上了极度的神秘色彩。但它其实是地球人生命形式的转变,放弃了原来的生命形式,进入另一生命形式的过程。

    在我的经历之中,已经见过不少次这样的转变,过程方式不一,但目的一样。

    这种生命形式的转变过程,在中国古籍的记载上。称之为“成仙”——我和白素,在提及她的母亲时,也常使用这个名词。

    这时,我并不完全同意所长的话,因为那仙府奇珍,若然是一个“元胎”的话,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因为在一切传说之中,都未曾听说过“元胎”这东西,可以长久封存的。

    我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元胎’?那是一个具体而微小的人?”

    所长也摇头:“不是,这里记载着,‘元胎’是生命之源,从‘元胎’之中,能孕育出坚强无比的生命之体,也就是‘金刚不坏之身’,所以,一开始,我也认为那是一个——类似胎儿的物体,但结果却不是。”

    我们一起望向他,他又取出了一只小盒子来,那盒子极小,如同一盒火柴,但却极精致,有着金属的色泽。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粒只有一公分见方的水晶般的物体。

    他道:“这是仿制品,当日,宝先生盗来的宝物,就是这样!”

    他说看,拾起了那粒“水晶”来,皱着眉,神情很是严肃。

    我大感疑惑:“那是甚么?”

    他又吸了一口气:“我当时一看,也大惑不解,不知道那是甚么,可是他们却一看之下,就大喜若狂!”

    我更生疑:“他们?他们是谁?”

    所长道:“他们,就是五十九号研究室的研究员甲和乙。”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温宝裕也在此际,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声音。

    显然,我们两人都同时发现,我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在五十九号研究室中的两个研究员是甚么人?

    温宝裕忽不住伸手,在自己的头上,重重打了一下,我则顿了顿脚。我们两人同声问:“他们是谁?”

    所长神情苦涩:“我不知道!”

    我吸了一口气,正想斥责,独裁者已道:“且听他说下去!”

    我忍住了气,所长又苦笑了一下:“当我们在资料中发现了有所谓‘元胎’,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存在时,我们一方面进一步研究,一方面广征贤能,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独裁者补充:“情形一如征能人去秘藏盗宝一样。”

    所长道:“很快,有两人前来应征,这两人……这两人……这两人……”

    他连说了三遍“这两人”,竟然难以再说下去,温宝裕诧异:“这两人怎么了?是外星人?”

    所长神情迷惘:“我不能肯定,他们使我录用的原因,并不是他们的学历,而是他们实际上对生命形式的知识,他们一来,就轻而易举,解决了研究所中好几个许久未能解决的疑难,令得全所上下,大是叹服。他们要求保持身分秘密,甚至连姓名也不说,所以,我也一直只称他们为甲先生和乙先生!”

    我听了之后,更是顿足,因为事情再明显不过,一切神秘的事情,都是由甲先生和乙先生所引起——他们本身就已经如此神秘,再在他们的身上,衍生出任何神秘事来,也就都不足为奇了。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当然,含有责备所长,何以早不说明这一点的意味在内。

    所长道:“两人的身分虽然神秘,但是多年来,一直努力工作,并无异常之处,他们不愿暴露身分,我尊重他们,也很应该。”

    温宝裕已下了结论:“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日留下了‘元胎’的外星人!”

    我摇头:“小宝,你分析问题,太简单了。若照你所说,他们应在取了‘元胎’之后就走,何必研究那么久?”

    温宝裕辩解:“他们是外星人的可能性极大!”

    这一点,我倒同意:“是,有此可能,是A外星人知道了B外星人有这样的秘密留在地球上,所以通过地球人,对这个秘密进行研究。”

    温宝裕道:“他们真会利用地球人!”

    当我和温宝裕在作这样的讨论时,所长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有点讥讽地道:“甚么人一到了卫君的眼中,都是外星人!”

    我扬眉:“我没说他们一定是外星人,是这位小朋友有这样的见解。”

    所长忙道:“我也不是绝对排除这个可能,事实上这两人确有过人之长——”

    温宝裕打断了他的话头,充满自信地道:“就以我的假设为基础!”

    我立即表示同意:“不过,还是请所长继续说下去!”

    所长连吸了几口气:“当下,他们一见狂喜,我连问了几次,他们起先只是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再问:‘这究竟是甚么?’他们说:‘生命,就是那金刚不坏之身的元胎!’”

    所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我们。

    我明白了!

    我失声道:“所谓‘元胎’,并不是一个具体而微小的人,只是一个……一个……细胞,一个细胞被密封在水晶般的物体之中,肉眼是看不见的!”

    所长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一个细胞,或者,是一个受精卵子——那是按照地球生命形式来臆测。”

    我纠正道:“即使是地球的生命形式,也可以只是一个细胞,无性繁殖,早在勒曼医院就成功了!”

    所长搓着手:“当时我再追问,他们也不说别的,只是道:‘给我们时间和设备,我们就会研究出结果来!’他们的这种兴奋,一直维持了好久,然后,就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研究,一直到爆炸发生。”

    我叹了一声:“你竟然一直没有过问他们的研究?”

    所长道:“这正是本研究所的精神。”

    我的思绪,很是紊乱,来回踱了几步,才道:“我们把问题分开来解决。”

    我先望向蓝丝:“知道了并无内奸,令师是不是可以不必负责了?”

    蓝丝想了一会,才道:“希望可以,事情如此复杂,我必须回去,向派中长老说明经过,看大家如何决定。我想,若大家知道我们早在几千年之前,就已‘受命于天’,一定高兴莫名,所以事情也不难解决。”

    所长道:“那宝先生——”

    蓝丝淡然道:“他当然也不会有甚么事。”

    所长道:“他为我们做事,我们不想他有不测。”

    (关于宝先生,这里略说几句,这个人在见了猜王大降头师之后,坦承曾偷入秘藏,本来非被处死不可。幸好蓝丝及时赶回去,果然大家一知道自己“天命攸归”,大是兴奋,高兴之下,放了他一命。可是宝先生却提出了宁愿看守秘藏,终生不偷的要求,天头派为了不使秘藏外,也答应了他。)

    (据蓝丝说,宝先生被秘藏中的奇珍异宝迷住了,觉得能终生和这些宝物为伴,是人生一大幸事,乐不思蜀,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蓝丝当时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道:“我知你急着要走,可是你总得看看那只手再说!”

    蓝丝点了点头,我们都紧张起来——那只手,是爆炸之后,唯一剩下来的完整东西!

    所长不等各人催,已经打开了一道金属门,那是一个冷藏库,冷气氤氲,他取出了一只玻璃盒,盒中,就放着那只手。

    一只被低温冷藏的手,看起来很令人反胃,但我们还是盯住了它看。

    所长解说:“经过详细的化验,那确然是一只人类的手,只是不知属于甚么人。”

    蓝丝伸出手来,她作了一个很是怪异的动作——她的手和那只手,五指交岔地握着。那只手的五指僵硬,她将之拗屈,使两手紧握。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怪异的动作之中,可以得到甚么样的信息,但她显然在寻求某种信息。

    过了约有三分钟,她才吁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道:“拿纸笔来!”

    温宝裕连忙递过纸笔去,她飞快地在纸上描绘起来,不一会,就出现了一个人的脸部轮廓——看起来并无特别,但所长已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那是研究员甲!”

    温宝裕的反应极快,他也叫了起来:“这手,是长在他身上的!”

    一时之间,几乎人人都屏住了气息,出不了声。

    我们确曾讨论过,在人体上多生一只手的可能性。但设想是设想,一旦要具体化起来,也难免令人心悸——人体上多长了一只手出来,这手,是长在甚么部位

    蓝丝在继续画,纸上出现了那人的身体,所有看着她画画的人,都看得目定口呆。因为她在画了一个正常的人体之后,略停了一停,又在这个人的右肩上,添多了一条手臂——一条有手,有肘,完整的手臂。

    然后,她道:“这个人应该是这样的!”

    她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又道:“不,在这里,也正起着变化,应该是,正有条手臂会长出来!”她指的所在,是这个人的“左肩”。

    我失声道:“那是说,假以时日,这个人可能长有四条手臂?”

    蓝丝现出迷惘的神情:“我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会长出更多手臂来。”

    温宝裕叫了起来:“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是神话中人物常见的形态,比这种形态更夸张的身体形态,也见诸神话人物之中,有“千手观音”、“千手天王”,这种身体形态,甚至有一千条手臂之多!

    所长喃喃地道:“这……说明了甚么?”

    各人心中,显然都有了想法,这想法大同小异,所以各人都向我望来,我道:“很明显,这个人的身体形态,发生变化,他比正常人多了手臂。”

    所长道:“再下去会怎样?这就是‘金刚不坏之体’?”

    他问了两个问题,我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不止有两个问题,而每一个问题,都难以有确切的答案!

    我道:“竹简的记载怎么说?”

    所长摇头:“没有详载,只说‘元胎’是生命之源。”

    我站了起来:“那就只好容我来假设了!”

    各人对我的推理假设能力,都有信心,所以并无异议,等我发言。

    我在那一刻,才把整件事,组织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比较有系统的设想。

    这件事,可以说特别之至,因为可供设想的资料,少之又少,那“三大册资料”中的古文字,深奥之至,要作完全的了解,几无可能(中国的古籍,无法真正了解的例子大多了,数不胜数)。一些可以作想像凭藉的,也都只是所长和一些人的研究结果,要争论起来,这些结果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写上几十篇论文,我不理会那些,就以所长的解释,作为假想的基础。

    其次,虽然蓝丝指出,那“第五只手”是生长在研究员甲身上的,但那也是她作为一个降头师所作出的见解,并没有“科学佐证”,我也别无选择,只好把它当作假想的根据。

    这个故事,在没有进一步的资料的情形下,也无法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我的假设,也可以算作是故事的告一段落。日后是不是再有发展,发展是符合我的推测,还是推翻了我的假设,也是未知之数。

    所以,我的假设,只是“有此可能”——千万别以为这种情形是“有头无尾”,要知道,事情可以作出一个有条理的假设,已经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有许多事才是真正无头无尾,连假设也作不出来的,像所有生物生命的奥秘,其中就不知有多少,全是问号。

    当下,我先道:“我假设,所谓生命之源的‘元胎’,是某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一种生命的细胞,通过增殖这细胞,可以发展出一种极坚强的生命来,这种生命,被称之为‘金刚不坏’——我推测,这就是那种外星人的原来生命形式,他们都具有这种身体。”

    温宝裕似想表示异议,我阻止他出声:“这种形式的身体,应该极罕见,是宇宙高级生物梦寐以求的生命形式,所以,如何可以达致这样的生命形式,也必然成为秘密。唯有如此,那种外星人才能维持在宇宙中的优越地位。”

    温宝裕点了点头,没有再生异议,我续道:“那是外星人A的特别秘密,必然惹人觊觎,而外星人B就设法获得这种秘密。简言之,研究员甲、乙是外星人B因缘际会.把秘密掌握在手,进行研究,结果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发生了变化,长多了一条手臂出来。我假设这条手臂,是在成长过程中,最先生长出来的,那只手已经是‘金刚不坏’,但手臂还不是。”

    温宝裕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想如何完成假设了!”

    我喝了一口水:“请说!”

    温宝裕接口道:“外星人B躲在研究室,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还是给外星人A知道了。外星人A不想本身的特权被他人均享,所以发动了爆炸!”

    我大声道:“好!我的设想正是如此,这场爆炸如此不可思议,每一个想像的方向都不通,唯一的可能,就是能力远在我们想像之外的力量所为,推测为外星人A的行动,最是妥切!”

    所长道:“可是那只手和普通人的手,没有不同。”

    我道:“那或许是经过了爆炸之后,‘金刚不坏’的能力便自动消失——它至少经历爆炸而不毁,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各人有好一会的沉默,独裁者才道:“照你的假设,外星人若是要对付甚么人,那人绝不能抵抗了?”

    我轰然道:“对!不然,甚么叫‘天谴’呢?逆天行事,多行不义,必遭天谴,天谴可以以任何形式发生,绝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独裁者默然,他是不是能在我的话中,领悟到甚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