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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里再醒来的时候,正卧在一棵花开莹白的矮梨树上。
“此处并不似蓬莱风景,本仙君这是到了哪儿?”月里自说自话,显然还是一副醉意未脱的模样。
不远处五六个丫头小厮匆匆跑来,将树下团团围住,各个面带急色,口中还不停劝说着什么。
而这其中只有一人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便更尤为显眼——那少年郎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是朗眉星目,玉质金相,好似那掷果潘安,大红色的衣袍松松散散的披在身上,竟是十分衬他。
“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月姑娘一时想不开,爬上树去,扬言如果国舅爷敢强娶,她就,她就吊死在这儿……”
那少年郎君眉头轻蹙,面色不悦,明明是她那个好赌的爹在他名下的钱庄欠了债,自愿将女儿抵给他做妾的。
而后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更不曾见过这位商户小姐,可今日一回来就听闻对方死要活的难免心烦,毕竟没尝到甜头无所谓,若果院子里死了人,沾染了晦气,那便得不偿失了。
“胡说!是谁说本仙君要吊死了?是谁!”月里摇摇晃晃的翻身坐起,捏着团扇的手一挥,指着树下众人,最后视线在李冉龄的身前悠悠停下,勾唇轻笑道,“难不成,是你?”
突然被人单拎出来说道,恐也是那小郎君不曾想到的,身形不自然的一顿,下颌轻抬,仰头望去:“出言不敬,你可知道,我是谁?”
此时月里正欲翻身下树好好细瞧那位俊丽的小郎君,却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周身凝聚不起半点儿仙泽,不曾注意脚下打滑,身后一空从树上坠落。
刹那间,前尘韶光,过往种种,犹如洪水猛兽般涌入月里的思绪之中——
原来,眼前的这个红袍少年,正是这京都城内名号响当当的纨绔公子哥儿,大禹国的国舅爷,与那当今帝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孪生胞弟,亦是她此行凡间的挂名夫君,湘东书院三大闲游公子之首,李冉龄。
月里坠入那小郎君怀里的时候,周身紧跟着悬起一股轻风,摇的梨树枝子吱呀呀的响,花瓣也跟着扑簌簌地往下掉。
论谁也不曾发觉,是那阵轻风托着二人稳稳落地,花瓣落地即化作一缕薄烟,再乘着轻风吹散,最后只留下阵阵花香作陪。
李冉龄也被着突如其来的状况惊着了,一抬头正瞧见月里从树上滑落的场景,便鬼使神差的跑过去,一把将人接住揽在怀里。
而后再低头看向怀里时,只见月里面颊两弯新月形的斜红,桃腮带笑,娇憨可爱。
四目相对之时,月里目光清丽夺人,竟是引的少年一时慌了神。
说来月里虽是个老神仙,但皮相却比其他那些帝君天尊生的年轻了不少,盈盈六七万岁的相貌,正好是豆蔻年华青葱可人儿的时候,谁见了去不都得心肝儿一颤啊?
以前嵤颀就曾调笑过她,说她生了双桃花美目,任是看谁都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月里仔细搜寻着脑袋里的记忆,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唤了一声:“夫、君?”
见那李冉龄半天都不说话,月里便皱着眉拿起手中的八角扇子,在他的额前轻轻叩了叩,李冉龄才回了魂儿似的,耳后不自觉的嫣红。
当下手中一松,将月里倏地抛了出去,整个人吓得连连倒退,眼中满是惊诧的神色:“你……你方才唤做我什么?!”
老鹓鶵初涉凡尘化作凡间女子,欲之调戏小郎君不成反被人家摔坏了老腰,可谓是晚节不保,悲乎哀哉!
与之一齐被月里凡间那个坑闺女的亲爹送进国舅府的,还有月里自幼的贴身丫鬟画扇,这也算是她那个爹做了件人事,不至于让月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此时画扇正为月里宽衣准备上药,却被李冉龄推门直入正巧撞见,来人不免有些堂皇,下意识转过身去,反将手中的药瓶放在身侧的圆桌上:“画扇,给你家小姐换我这个药来,这是宫里娘娘们才能用的上的东西,用过便要密封起来,免得药效失散,可金贵着呢。”
月里七扭八歪的趴在床榻上,听闻李冉龄的话才抬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假正经。”
“你说什么?!”李冉龄瞪圆了眼睛,扭身不敢相信似的看向月里。
此时的月里已经穿戴整齐,而画扇则是送月里换洗的旧衣去了。
屋内只有李冉龄与月里二人,月里揉着后腰独自从床榻边走下来,走到李冉龄面前,仰头直视对方的眼睛,道:“我说你人面兽心假正经!如果不是你逼良为娼非要我嫁给你,我能从树上摔下来吗?”
“我李冉龄再混账也做不出逼良为娼这种事!是你爹欠了我的银子,将你抵押给我做妾!说我是假正经,那又是谁在别人怀里开口就唤夫君的?小爷我可还没应允你进门呢。”李冉龄说着,一把揽过月里的腰身,收紧臂弯,将两个人的身体贴合的紧实,而后附在月里耳边轻声说道,“还是说,月姑娘已经等不及了?”
月里面色蕰怒,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抵在二人之间:“你快点放开!我腰疼!”
这边两人还在对质,却只听身后“哐当”一声,原是这才回来的画扇碰巧撞见这般场景,惊诧得手中的木托盘直直掉落在地,匆忙拾起后抬头正对上李冉龄冷嗖嗖的目光,便一手抱着托盘告罪一边忙不迭的往门外退去了。
月里此番误入凡间境地,竟是将仙法也丢了九成九,一时间也都没了回去的法子。
但左右寻思正好许久没在凡间游玩,还不如舒心住下来,安心做人老婆,待到仙法恢复再做打算。
月里这边小算盘打的叮当响,丝毫不在乎九重天上的那帮心思古板的老神仙们如若知晓他们叱咤风云的战神月里天尊到了凡间却转眼已做他人妇是一种怎样震撼的场面。
月里住在国舅府的日子甚是清闲,每天日出府外,日入而归;追猫逗狗,吸食人间香火,悠哉乐哉。
反之李冉龄最近却是耳朵根子不清净,不时有客栈小厮来府前寻回赊账的,还有街边地痞杵着拐来府前讨要说法的,最最最恶劣的便是现在府中家丁与他通报,说是有人瞧见当今国舅姥爷在飘香院和人打起来了,原是为争夺一个青楼女子,如今府外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李冉龄气的直拍桌子,自己这几日忙着补阿姐让夫子给自己布置的功课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出去拈花惹草,而此时能天天出府,且还挂着自己名头招摇撞骗的除了月里还有谁!
这厢月里正一手护着身后神志不清的女子,一脚踏在方才已经踹翻的红木圆桌上——只见月里高束马尾,横眉怒目,气势汹汹,一身湛蓝色圆领窄袖袍衫,袍下施横襕,这哪里还看得出是个姑娘家,分明就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今天,小爷我是护定她了!你们胆敢与国舅府作对!”
对面的男子捧腹笑出声,方才被月里打歪的侧脸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十分滑稽:“你说你是,你就能是国舅姥爷了吗?你当真以为我傻啊!小的们,给老子上!给老子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白脸儿!就找他脸打!别含糊!”
“我看谁敢?!”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而后应声推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如假包换的国舅爷,李冉龄。
虽是当即看穿了女扮男装的月里,李冉龄却没有急于拆穿,而是慢悠悠转到月里跟前,一把握住了月里还未痊愈的腰身:“我的好舅爷,果然是上次没能让你长长记性啊?这么快便就不知道疼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失语,面面相觑。
于是第二日,当今帝后的亲弟弟、现如今大禹国的国舅姥爷好男风一事不胫而走,其势头之大都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阿姐将我叫来,只当是为了此事?”李冉龄吊儿郎盘坐在塌上,将他阿姐李妙方才跟他讲的大道理充耳不闻,“如果是,那阿姐大可不必劳神费力,那日在飘香楼与人周旋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房中人。”
李妙眉头轻蹙:“你的房中人?”
“是个贪玩好闹的主儿,这几日我忙着写阿姐让夫子给我布置的功课,便无心管她,没成想她竟是女扮男装跑到飘香楼去了,说是看不过良家妇孺被倒卖去烟柳之地,便上前阻拦,这才有了后话。”
李妙叹了口气,轻抚着李冉龄的前额,眼中满是怜爱:“这些姐姐都信你,可皇帝就不一定了,你日后再想从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怕是难了。”
一听这句,李冉龄立即来了精神,搂着李妙撒娇道:“阿姐,我的好阿姐,你多帮我说说好话,那皇帝不是最最最喜欢阿姐你吗,谁人不知,这女子的枕边风的功效,可比整日寒窗苦读谋职来的快!”
李妙无奈笑出声道:“你呀你,你就是阿姐的小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