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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特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悲伤,跪了下来,在窗前双手合十祈祷,语气充满了自责与愧疚,“请求主的宽恕,我不该这样放纵自己的脾气,愿主原谅。”
女佣松了口气,她跪下来收拾着地面上的玻璃与水渍,用抹布将地面擦干,试探着问他,“圣子大人,是不是因为黑暗的扩散?”
所以才如此困扰?信徒们都被黑暗生物侵扰着,圣子大人忧心也的确不为过错。他果然是心地善良且总是忧心子民的神的代言者,从上一次他为了尽快净化黑暗而调查那片丛林,就已能看出来几分了。他果然是教宗大人钦定的未来的接班人,勇敢又慈悲,无论是谁,都要钦佩他的勇气。教廷的所有人,都无一不觉得他是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圣人。
她在心里不断的赞美着,并且打算出言宽慰圣子大人时,脖子上猛然掐上了一只有力的手,纤长,又冰冷,她的瞳孔放大了,其中倒映出莱特凶狠的神色,她挣扎着,但是这只手掐的太紧了。所以最终,她都只是断断续续惊恐又不敢相信的望着这位光明之子,“圣……子……大人……”
莱特的手一扭,她已经没了气息。
看着已经死亡的年轻女孩,莱特颤抖着手,狠辣之色陡然就变换了,他跪在地面上,神色有些崩溃。
“我……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这样,这样一个鲜活的性命……那是人啊,无辜的人,不是任何的黑暗者……
有个意识这样劝慰他,“如果不杀了她,被发现身上的黑暗未被清除,后果你应该清楚。”
这成了一个误会,一个不为人知的误会。因为女佣已经死去。她所说的黑暗是教区里被侵扰的子民,但是莱特却以为被她发现了什么。世间很多错误,往往就是由误会而铸成的。
作为光明教廷的圣子,他当然清楚,应该光明的圣子却不光明,最可能的后果便是,被绑在柱子上,受烈火焚烧而死。
但是他盯着脚边的死人,想起来记忆里的尸横遍野,神色渐渐平静了些。
没关系,从前也杀过人。
没有关系。
既然神明视兰蒂斯的万千性命为蝼蚁,他作为目前神明最忠诚的信奉者,向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学习一番,只杀一个无辜的人又有什么呢。
但是他还是将她投入了后花园的水池中,并且找了另一个众人眼中好奇心不那么重的女佣打扫了房间。
姜晨替他解决了后续。
这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泡肿了,唯一能看出凶手的一点便是脖子上的牙印。
肮脏的魔鬼竟敢已潜入到教廷重地!
这一点出来以后,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光明的圣子阁下了。除了他自己。
毕竟在教廷的人眼中,他们的圣子大人温柔,和善,光明,温暖,所以一切光明信徒该有的美好品质都能在他身上找到,这样一位完美的圣者,怎会受到质疑呢。而且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人。
虽然死的是他平日里最亲近的侍女。
难道他们的目的在于新任圣子吗?想到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他们都极为愤慨。
这让主教们都心里一沉。
教宗大人脸上难得出现了怒火,他提高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那些家伙是在向教廷示威么!”
众红衣主教们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
德古拉城堡。
艾莎等候在门前。
她眺望着,期待着城堡的主人能早些回来。
近些日子伯爵大人出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她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几分凝重。相应的,教廷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了,只希望伯爵大人在外能平安无事才好。
这个时候,姜晨正走在维利耶尔的大道上,高大的梧桐树缝隙间有阳光洒落下来,旁边的丹尔特伦河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这条路的正式名字叫做光明大道。
是的,他现在正在教廷的统治区域。
不久之前那位沉迷幻境无法自拔的圣子莱特杀了一个女佣,又没有毁尸灭迹的完善,被姜晨感应到了,他只好临时改道来了这里。
这样其实也不错。
拥有一个血族的身躯,却走在教廷的管辖范围里,想想是不是挺刺激的。虽然对于他而言,踏入这里和留在城堡,其实都一样的平静。
说是这样说,但事实上,他来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据说光明教廷的圣典里记载有关于时空失落遗迹的准确方位,他特意来查看一下。
在这个世界里,已经许久没有神迹出现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四百年前的兰蒂斯。不被限制的山野传说中说,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他们都对人心的反复失望了,一致决定遗弃了这个世界,只是无论哪个阵营的人都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而传说中掌管时和空的女神,放弃这个世界的时间甚至比光与暗更早。
神权已注定要走向没落。
这个城市,或者说专属于教廷管辖的光明至高的特别的国度,大陆信仰者们心目中的圣地,座落在这个大陆最中心的平原之上,邻接几个信仰光明的不同国度。周围的道路四通八达,几乎可以用马车到达任何想要到达的主要都城。
所有有幸在此居住的的市民们脸上都挂着一种极端的热忱,无论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愿主保佑,主与你同在,光明与你同在之类的祝祷词。
姜晨看着他们,唯有漠视。
期待着别的救赎却运气不够的人,只能迎来死亡。
他们每个人都在寻求精神的寄托,每个人都在寻求他们的神的保佑,殊不知神的存在,往往不是用来庇佑世人。所谓的神从来不会阻碍你的错误,只是在你犯了许多人眼中认为的错的时候处罚你,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公平,增加自己的威信。
每一刻,世上萌生的恶念都数之不尽,可是所谓的神又在哪里。
无法挣脱命运枷锁的人们总是在安慰自己,说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或者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真的能够应言吗?
姜晨,他曾经走过许多世界,他经历的也远比一般人更加长久。而他常常只觉得自己是个人,是因为他无法真正抛弃人所拥有的情感。无论喜怒哀乐又或仇恨。
每一世的经历告诉他,若在所谓的恶念萌生之始就纠正因,后来的一切都不会有果。
可往往,他们所祈求和信奉的神明却总自以为高高在上,统治世间,对万物生杀予夺,他们总是在不好的结果铸就之后才让他们的代言人姗姗来迟,一语将人所有的付出都定于错误,并且惩处这个错误来彰显自己的公平与正义。
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纯粹的黑与白。
善恶是非,终究是人心而赋予的定义。对于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黑白。
真正深究起来,哪里有对错可言。
连姜晨他自己,他也绝不会说,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正确。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平安活着罢了,更贪心一些来讲,是作为姜晨而活。
很多的大义凛然,终究都只是出于私心。
比如光明教廷,它的所做,驱散黑暗,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所信奉的教义得到更大的扩散,让他所信奉的住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对于姜晨而言,作为真正的他生活十年,也会比顶着原主的因果活万年更值得期待。那是因为,只有在他是姜晨的时候,无论好坏才都是他的名姓。他虽然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也的确常常被身体的习惯所影响,但他不同于那位圣子,他认知太过清醒。在他成为另一个人之前的那一切,毕竟并非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所做的决定。
他静静的站在丹尔特伦河畔,他在等待着夜幕降临。
红色丝带扎起的黑色长发让人们对他有些恐惧,但是他站在太阳下,眼睛是好看而神秘的银灰色,并不完全符合恶魔的特征,众人又觉得没有危险性。
他们都暗自打量着这个特别的年轻人。
姜晨似乎都能听到他们身体里血液奔流的声音。
他微微低头,锐利的刀锋一样的长指甲若隐若现。
姜晨神色不变的望着河面,手却不自觉握紧了些。也不知道,他还能克制这种本能多久。
所谓的天意,总是不断的在挑战他的忍耐度。
人类将猪狗牛羊看作食物,血族也将人看做食物。
可姜晨,他也不过是人罢了。亲身经历过杀戮战场的他,看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还清清楚楚记得战场上经久不散的味道,这样的他,怎么能容许自己去作为真正的血族而存在。
人只有主动去制衡自己的命运才能避免不幸。被动的接受命运,与戏剧中被操纵的布偶有什么区别!
他又怎会让自己被那可笑的野兽一样的本能控制!
莱特还未真正走出这座城市的大门之时,就已经看到了他。
那个优雅,而神秘的存在。
他正站在城门外丹尔特伦河畔的柳树下,一动不动的望着夕阳。当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的时候,莱特很难想象,像这样的人,他会是个传说中引人堕落的恶魔。他有俊美的容貌,有挺拔的身姿,有优雅而绅士的言行,甚至他的穿着都是这样考究,一板一眼,笔挺的小西装,红色的领结和高高的帽子,让任何见到他的人,只能感叹一句,啊,好一位得体的贵族青年。可是他,却是采佩什。
昔日兰蒂斯已毁于一旦,所有关于龙之子的姿容都靠后人想象。
所有能认出采佩什的,只有莱特。
他见到了他,却突然变得冷静,他表现的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面上挂着圣子的经典微笑,“阁下站在这里很久了。”
姜晨脱掉帽子相当有礼的致意,他也笑了笑,“这里的黎明一定很美。”
银色流辉又沉了下来。跟随他过来的几位骑士好像全然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莱特说,“阁下望着落日,却在赞美黎明。”
“落日与黎明都是灿烂的,可是中间要经历的黑暗却无比的令人压抑。”他说的话意味深长,“神赐予了两头的光,却无法驱散中间的暗。”
“只有当人的心中没有光与暗的区别的时候,白天与黑夜才能是同等令人欢喜的存在。”
“阁下来到这里做什么?”
“有人告诉我,时与空可以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