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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眉头一皱,此刻脸上和气的笑已无影无踪。
他转头看了一眼贺尚书那边,冷嗤了声,好像死的不是自己人,好像对这种死亡已司空见惯。
他回头看向姜晨,“阁下当真要与老头子我闹得不愉快……”
姜晨微微一笑,表现的相当端方,但他的话却并不端方,“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死我活,本是常道。”
这种时候,他的杀气突然消弭无踪,真正如一个优雅的贵公子一般。
花满楼与他站在一起。
即使面对生死之局,他的脸上也依然是温和的笑意。花满楼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平和。
姜晨也平和,不过更接近漠然罢了。
此时,两人当真变得相像。
吴明冷了脸色。“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翻身一跃,一腿扫过来,绿竹尽数折断,随着他的袖风刺来。
姜晨手中剑花一挽,剑光如白练耀目。
绿竹已尽数被劈成细竹篾。
沙沙落地。
绿叶落了一地。
背后的花满楼面对着白发老翁几人,灵犀一指已止住了老翁的利剑。
原本这些人看花满楼是个瞎子,方才又轻易被他们几人合力擒拿,心下看轻。
但是花满楼的手指已经稳稳接住了这一剑。
他两指一折,利剑咔擦一声断做两截。
这是来自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没有人能想象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的迅速和准确,就像没有人能形容花满楼这一出手的准确。
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毕竟花满楼不像陆小凤一样,是个双眼明亮的人。
另外几人各自提着兵器打过来,情势万分危急!
花满楼却依旧泰然自若,他的宽袖一拂,相当准确的卷住一边兵器,又一扬,明明一个壮汉,被这气力击的完全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几步。
正是花满楼最擅长的绝技流云飞袖!
花满楼是个瞎子,但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明亮!只要他愿意去“看”,一切都逃不过他的心。
他的耳朵就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也是他的眼睛,他的心也就是眼睛。
他比很多人都看的清楚。
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而这些人对花满楼的恶意,清清楚楚。
所以花满楼的手,绝不会落空!
听得身后动静,姜晨唇角微弯。
吴明抬脚一震,贺尚书身下的剑落到他手里。“老夫倒要看看,叶城主的天下第一,有多少份量!”
他一剑起来。
无暇无垢!天外飞仙!
姜晨眸子一眯,随手一剑劈出!
竟也是天外飞仙!
这一招毕竟是原主亲手所创,姜晨有所有叶孤城的记忆,对于天外飞仙,也早已信手拈来。
那么,天外飞仙对上天外飞仙,谁又能赢?
吴明的确如他所言,是个武学奇才,可是,那又如何。作为天外飞仙的掌控者,姜晨当然清楚,在这个世间,这一招没有能被克制的弱点,可惜,现在对姜晨用出这一招的人,却并非叶孤城!
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
姜晨的眼中已清晰的展现出了那把长剑的踪迹。
剑尖针锋而对。
凌厉的剑意四散开来。
刮在脸上,带出血痕来。
姜晨冷眼而对。
吴明暗自蹙眉,不懂他为何这般有恃无恐。
姜晨自然是有恃无恐的。
论起对剑意的体悟,吴明他甚至比不上西门吹雪。
他最擅长的,绝不是剑!
以已之弱,攻敌之长!
他是慌了吗?
哼。
当初羲和与他共葬深海千年,千年黑暗,他一直寻找解开镇压的法子,可惜最终也没有劈开东海漩涡,直至那个生命消亡。
但是那一千年,羲和剑的想法,他全然了解。
一个阳炎之体,一个契合的宿主,一个单独握住羲和而不死的宿主,十分难得。
羲和认定玄霄,所以跟去了东海,没有想,一去千年。
千年的时间,足够姜晨懂剑。
即便现在是无灵的剑,在他眼里,也一样有灵。
一千年啊……
可恨!
花满楼蹙眉,背后的人……
他微微转头,“叶城主……”
姜晨沉沉应了一句,“嗯。”
好像,很正常?
花满楼突然有几分不确定。
可是……他的气息,为何突然变得这样……悲哀。
他还没想通,只觉背后一阵凉风,姜晨已出手了。
但他此时毕竟没有机会去问他,他还面对着,杀机。
虽然他心里清楚,即使去问,这位城主……也不一定回答。
吴明心下一颤。
这么多年,他心底头一次生出一种抵触的情绪。
那是怎样的眼睛!
黑暗,黑暗,黑暗和虚无。
要有怎样的经历才能成就这样的眼神!
只是相视一瞬,就如一盆彻骨的凉水从头淋到脚!
浓重的杀机。
一个人的手中,要沾上多少性命才能变成这样!
他的伪装,好像撤下了。
吴明向来以为,他是个善于体察人心,善于伪装的人。
但是见到此刻的叶孤城,他觉得自己这样五十年的和气隐忍突然变得还不够格。
这样一个浑身浴血的人,竟然能装作方才那样一个优雅的君子,这简直可笑!
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杀戮之气这样重的人,还能作一个高雅的君子!
滑天下之大稽!
杀戮,怨怼,贪妄,冷血,人心间所可能出现的阴暗,都能在他的身上找到!
可这样的人,却能纤尘不染的做个君子!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招式章法已乱了。
姜晨的剑意已穿过他的胸膛。
鲜红的血溅上他的白衣。
那是对手的血!
花满楼那边陷入了苦战。
姜晨眼睛也未眨,长剑甩手而离,花满楼腰间的指刀被震断,剑已透过腕骨,指刀老翁被剑一带而离花满楼数尺。
浓重的血气散开。
花满楼微微蹙眉。
“你怎样了?”
姜晨没有说话,他抬脚,往岛深处而去。
所过之处,血迹遍地。
那几人被姜晨出手惊住,不敢再拦住花满楼。
花满楼眉头皱紧了,走到指刀老翁跟前,伸手,“剑。”
老翁望了望姜晨,神色怨毒,他立时从怀中掏出毒器,对着花满楼胸膛刺去。花满楼神色不变,抬袖要打飞他。
几道绿色竹叶随锐利刺耳的破空之声而来。
刺透心脏。
他已死了。
花满楼的眉头又皱得深了些。
他顿了顿,从尸体上抽下了带血的剑,追了上去。
一路鲜血,鲜少活人。
活着的,都是羸弱婢女之流。
花满楼循着浓重的血气,追了过去。
姜晨站在地穴门口,动也不动,身上还有木屑的味道。
花满楼感觉到了,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慢。
他蹙眉道,“城主。”
姜晨道,“何事?”
相当正常的声音。
除了身上的血腥味斑驳的太不正常。
“你……还好?”
姜晨微微一笑,“的确还好。”
花满楼看不到他身上白衣沾上的鲜红之色,但是这样强烈的血气,他闻得到。
他这样回答,花满楼不说话了。
一个不喜欢血的人,粘上这样浓重的血腥气,如何会好。
像他自己,即便没有亲手结束掉他人性命,只是嗅着风中的血气,已觉得心情压抑。
没想到,他竟然也问了一句废话。
叶孤城他……
这样的人……
其实原本不该是个剑客。
花满楼道,“总之,多谢城主出手相救。”
姜晨眸光落到他身上,“他们逼我的。”
“江湖刀光剑影,生死……生死,人之常情。”
这真是句相当违心的话。
花满楼对于现在的场景,恐怕也有些难以消受。
他向来都很少与人动手,更何况见到这样惨烈的屠杀。
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却要亲眼看着这样多的死亡……
这一点,姜晨知道。
论起对人心,姜晨所了解,并不比花满楼少。
姜晨移开了视线,漠然道,“走吧。”
花满楼抬手,手中是已擦干净的剑。
姜晨瞥了它一眼,伸手,蹙眉,顿住,许久,花满楼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他望着这把明亮的剑,忽然道,“有时候,利剑的出鞘,也是为了保护和拯救另一个性命,是这样么?城主?”
姜晨接过了剑,缓缓道,“你不必多想。我的剑,并非用来保护和拯救你。一个人,绝不能依赖他人的护佑。”
花满楼笑道,“即便城主这般宽慰,在下毕竟承情。若是杀人之责,想必我也难逃一半。”
姜晨漠然扫了他一眼,“该走了。”
花满楼锁紧的眉头松开了,一时笑了。
是不是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令人失笑?
每每被说中心事,就开始自己转移话题。
他听着姜晨脚步,跟在他身后出了地穴。
留存的人望着他们,神色暗含畏惧。
但是,等着走到海边。
姜晨前来这岛时所用的船都已被毁掉,成了几块烂木头。
他的神色又阴沉了些。
花满楼一时苦笑,“城主,看来我等不得不在这岛上留一阵了。”
姜晨抬眼,望着海面那渐渐出现的只帆片影,“听到了吗?”
花满楼凝神,过了一会,确定道,“有人来了。”
陆小凤的声音远远从海面传来,“我来了~”
江沙曼与他站在船头。
姜晨面无表情。这种总是行动缓慢的家伙,要来何用。
陆小凤跳下船来,眸光扫了一圈,笑道,“看来你们没有船了,是也不是?”
花满楼也笑了,“你不是已看清楚了。”
陆小凤得意道,“请叫我及时雨。”
花满楼失笑,“好好好,及时雨小凤,那么,可能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