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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城之战后,牧韶的战场再次前移,远离人烟,驻扎在了荒漠里难得的一汪泉眼边。
据说,这是方圆百里唯一可饮用的水源,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在找死。
以牧韶的脑子,猜不透上方的用意,只能跑去问朱合韫,他回答说:“这叫守株待兔。”
又是她听不懂的话,行,她背书去,只是背书的内容,已经从三字经进步到了《千字文》。他们在荒漠里驻扎了一个多月,牧韶除了背书就是躲起来偷偷练箭,试图真正让自己配得上“神箭手”的称号。
有一天练箭时,在她平日练习的土坡后多了个人在偷偷抹眼泪。牧韶在军中属于身量最小的那类人,身边的队友一个个都在猛长身体,尤其显得她长了就像没长一样遭到不少嘲笑,好家伙,这遇上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也是神奇。
“喂,你怎么了?怎么躲着哭呢?”
那人用脏兮兮的袖子飞快抹掉眼泪后抬起头,甚至还微扬了下巴,“男子汉大丈夫,谁哭了!”
这傲娇的模样,和当初的牧盛堂有一拼,牧韶没忍心再逗他,小小年纪也是不容易,这个地方就留给他哭吧。
驻军很快就遭到了偷袭,来人不多,只是敌方游散在荒漠里的一个小队,口渴难耐只能冒险一搏,事实也证明了确实是冒险。
牧韶在迎敌的小队中看到了之前土坡后的小哭包,慌乱地拿着长枪不知道该怎么用。如果牧韶不去帮他,他可能会成为今晚己方唯一的牺牲者。
将对方收拾完毕,审问完俘虏后,牧韶跑去找小哭包,特别好打听,“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特别娇小的小兵啊?”
“你说梁颀啊,应该去水房那边了,他心情不好就会去洗澡。”
说是水房,也不过是用布稍微围起来的区域,里面有几个不知从哪弄来大木桶,打点泉水烧热了泡泡还挺舒服,虽然牧韶没有感受过。
她掀开布帘进去,一眼看到桶中的小哭包梁颀。
梁颀看到她竟然害羞的钻进水里。
牧韶:“???”
牧韶一个女孩子都不觉得害羞,毕竟身在军营,实在无法避开。牧韶努力说服自己,只要自己不被人看了去就行,这些男的,看来看去也就一个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军营见到这么害羞的人。
“躲什么呀?都是大男人。”
梁颀从水下钻出脑袋,委屈道:“我在家里都是自己洗澡的......今天好不容易没人哥你还闯进来。”
牧韶年纪太小,到哪都管人叫哥,这还是第一次涨了点辈分,听得她高兴得很。“弟弟,你入伍多久了?”
“快一年半吧。”
牧韶算了算,这不是和自己差不多?
牧韶嘴快,一下把想法说了出来:“那我们是同一期入伍的啊,你为何还这么菜?”
梁颀又是眼泪哇哇地掉。
真不愧是小哭包。
虽然牧韶自己也没有多厉害,只是个小士卒跟着别人屁股后面指哪打哪,但至少她能在战场上保护自己。她觉得梁颀这样不行,“你要不明天开始跟着我一起练习吧,长刀啊射箭什么的,虽然我也不太行,但是我们伙长很厉害,他肯定不介意多教你一个。”
朱合韫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不点皱起眉,想了一会突然问梁颀:“你读过书吗?”
梁颀点头,“三岁启蒙,离家之前,一直在跟着先生念书。”
朱合韫很是满意,“那你以后就负责教牧韶看书识字,我教你们别的。”
牧韶看看梁颀,突然想把他扔出去。
入冬之前,大军撤回胡杨城,朱合韫升作校尉,牧韶狗腿的跟着他,总感觉自己这次能升官了,结果过去好久也没有动静,只是让梁颀又新拿了些书过来供她学习。
牧韶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十分不解,“梁颀啊,你说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穿过荒原捣了地方主营呢?”
“哥,穿过荒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所以呢?”
“在荒原上过冬,会死的。”
即使未在荒原,牧韶也感受到了北疆刺骨的寒冷,一旦离开火堆,牙齿便是止不住的打颤。
牧韶用木棍扒拉着火堆里的红薯,看向借着火光读书的朱合韫,“哥啊,我们退了这么多,北蛮真的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吗?”
梁颀夺过她手中的木棍,实在不忍心看她将火堆搅得稀碎,“你看看外面这天,我们怕冷难道他们不怕?再说他们要过来必须穿过荒原,荒原可比胡杨城冷多了,说不定遇上大雪还容易迷了方向。”
不知为何,牧韶心里总是不安,不安到她半夜睡不着觉,干脆裹好衣服,再裹上被子,爬上了城墙。
初雪之后,城墙上不再设立长岗,只是安排了巡夜,巡夜的士兵还未巡到此处,城墙上静得吓人。因着大雪的缘故,夜里反而没有那么黑,只是透着股子阴凉。
牧韶想起之前和牧盛堂一起在这里值守的时候,两人总是会偷偷从城墙山探出半个脑袋,祈祷着不要被神箭手发现,而后偷偷数着对方的帐篷。牧盛堂告诉她,北蛮的军帐很小,但是会挤很多人,一个军帐里,至少也有五十来人,还说是在书上读过,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眼看到。
牧韶掰着手指头回忆了一会,越数越心惊,就连披着的被子滑落也未曾注意,她看向四周,回忆着各处的地貌,想起左行二十多里处有一些废弃的村落。
内心突然一紧,牧韶大力吸了一口气,转头跑下城墙,直接踢开朱合韫的房门,朱合韫立时醒来,疑惑地看着她,“阿韶怎么了?”
牧韶点了蜡烛,熟练地取下墙上的地图,借着烛光判断位置,最终落在一点上。
“哥,北蛮还有军队藏在附近。”
“什么!”
“我们最后清点了敌军死亡和俘虏的人数,可是从来没有和之前的对应过,我刚刚想起以前数过的营帐数目,敌军应该在二万三左右,可是我们最终清点的不到一万八,剩下这五千多人去哪了?”
朱合韫的眸光在微弱的烛光里沉了下去,“有没有可能是你记错了营帐数目,或者之前数错,而且北蛮的军帐,也不一定是按我们了解的人数安排。”
“可是哥,你忘了我们只从对方军营搜出很少的物资吗?当时还想着后方大军断了他们的供给,他们的储备也到了极限,现在想来,未必如此吧?”
朱合韫看着牧韶手指的位置,“地上我们大范围搜索了几次都没有,那便只有地下了,原来北蛮所谓的冬蛰,是这个意思。”
天将亮时,大军便在左右都尉的带领下前往胡杨城左边的废弃村落,果然在屋舍内发现了地窖入口,里面藏了大量敌军。
用不着多费力气,只是泼了油点了火把,一切趋于平静。
左都尉拍拍朱合韫的肩膀,“幸好你发现得早,再过几天便有一批运往开阳城的粮草路过此地,若是出了事,开阳的几万大军只怕挨不过这冬天。”
朱合韫移开身子,露出后面瘦小的牧韶,“属下可不敢鞠躬,是牧韶发现的,以前还总骂她在城墙上探头探脑的,现在看来,幸好她冒着生命危险数了对方营帐数目。”
左都尉皱皱眉,“牧韶,这名字听着耳熟?是不是那个‘神箭手’来着?”
“正是她。”
牧韶垂着头不敢抬,任凭左都尉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子不错啊,可有识得几个字了?”
“能背三字经和千字文。”
“不错不错,既然能识点字了老朱你就按军功该升就升吧,伙长里都没几个能把三字经背下来的。”
牧韶悄悄抬头瞪了一眼朱合韫,她果然被骗了。
牧韶得偿所愿当上了伙长,朱合韫将梁颀调做她的副手,告诉底下的人说:“遇事你们就听梁颀的,不用管牧韶。”
牧韶:“???这次藏匿的敌军可是我发现的!”
朱合韫按住她的头,“一码归一码,平日里要是让大家都像你一样不顾一切地往上冲,我们后续兵源补充不上。”
大家笑开一片。
牧韶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有朱合韫罩着有梁颀帮着,刀法和箭法都在进步,也能慢慢看些兵书,知道了孙子,不是她原来想的那个孙子。
一切都很好,如果没有被调往开阳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