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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小学在街北的后面,一排红砖平房显得蛮有气派。这里有五间教室和一间教师办公室,为了保持冬暖夏凉,大门都向南开。门前是一个宽阔的操场,能容纳几千人。操场的边上用砖石水泥修建了两个乒乓球台,操场中间还有一副篮球架。老师和同学们在此打球、做操、上体育课、集会等等都很方便。学校没有围墙,只在操场的四周整整齐齐地栽种了一些本地常见的树木,如柳树、苦楝子树之类。
以前读书的时候,螺丝专门准备了乒乓球拍和篮球,经常利用空闲时间,邀约腱子、大葱及其它伙伴们来此切磋球艺。腱子的乒乓球打得最好,他望尘莫及。大葱的篮球打得最好,他又望洋兴叹。螺丝在两种球类中都只能甘居第二。腱子和大葱时常会取笑他,说他有点“二”。高中毕业后,各忙各的,打球的机会反而越来越少。
今天晚上,大队要在学校的操场放映一场新的电影,据说是抗日题材的。
公社有专门的电影放映设备和电影放映员,而公社机关本来就设在镇上。因而,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有新的影片,一般都选在镇上的西街大队或东街大队首先试影,然后再轮流到其它各个大队进行播放。
先睹为快是人们的普遍心理。首映的时候,附近的很多村寨有很多人都要过来争相观看。
草草吃过晚饭,螺丝早早地来到电影放映场。教室门口竖起两根长长的木杆,上端挂着一幅雪白的幕布。操场中央架着一台放映机,机前坐着的是先到的一批人,大多带着椅子或板凳,占据着最有利的地形。
作为负责宣传的大队“半拉子”干部,腱子自然不得等闲,先是运设备、找帮手,做好准备工作;现在又在放映员身边端茶水、听使唤,确保电影播放顺利进行。
为了看个究竟、凑个热闹,螺丝乘势靠近了放映机。
“嘣”的一声,一粒苦楝子砸到了放映机上,然后又弹出老远。螺丝向四周扫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过了不到一分钟,又一个苦楝子不偏不歪地砸到了他的脑瓜上。苦楝子指头般大小,核硬肉软皮厚,是苦楝子树的果实,一串串的,如同葡萄一样,虽好看,却不能食之。它砸在身上,一般不会伤人,但还是蛮疼的。
一定是哪个淘气的小孩在捣鬼。螺丝心里想道,非制止不可,一旦砸到邻村人的头上,就会认为是外来者受欺受辱,而引发事端,难以收拾。
这并非危言耸听。几个月前,西街大队也是在晚上放电影的时候,一个小青年不小心踩了邻村一个小伙子的脚。小伙子条件反射,把小青年轻轻推了一下。小青年仗着在自己本大队地盘上的优势,不仅不道歉,反而说人家殴打自己。小伙子则仗着有几个同伴相助的条件,与之争吵起来。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双方便打起了群架,而且参与的人愈来愈多。大队干部出面制止,也是管住了这边,管不住那边。好在公社公安特派员在场,当即掏出“五四”手枪,朝天开了三枪,才算控制了混乱的局面。据说参与打架的人,大都受了伤,而邻村的小伙子们则较为严重。
螺丝亲眼目睹了这场闹剧。西街大队的人不由分说,还曾把他当作对手打了两拳,幸有熟人出手相救,才躲过了一劫。相信无辜挨打的人不在少数。
在螺丝眼里,西街大队的人似乎表面上打赢了架,但从实质上来看,他们却输了道义,也给整个大队抹了黑。总之,双方都有损失,都是输家。
经过仔细搜寻,螺丝终于发现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躲藏在一棵苦楝子树上,时不时地摘一粒苦楝子朝观影的人群砸来,以此寻求开心。
他来到树下,连哄带吓地把小男孩喊了下来,“如果我告诉你家长,他们会么样惩罚你?”
“他们会骂我,让我受辱;他们会打我屁股,让我受痛;他们还会不给我饭吃,让我受饿。”小男孩如数家珍般地回答。
“如果我告诉你们老师呢?”螺丝继续发问。
“他可能要我当众罚站,让我没有面子;也可能当众批评我,同样让我没有面子;还可能要我当众作检讨,还是让我没有面子。”小男孩仍然如数家珍般地回答。
“那如果我都不告诉,你打算么办?”螺丝诱导性地问道。
“那我改正错误,不再调皮了捣蛋了。”小男孩低下头,忏悔似的给出了答复。
“好,一言为定。”螺丝伸出右手,“咱们击掌为誓。”
小男孩也伸出右手,击完掌后,就钻进了观影的人群。
……
牡丹没有去观看电影,一来是怕遇到功成,那种尴尬的场面会让自己浑身不舒服;二来是自己的鞋子破了,她要抓紧时间为自己赶做一双新鞋。
做鞋是每个农村女子必须具备的一项技能。街上卖的胶底鞋,许多家庭还穿不起。即便是有钱的人,有的舍不得买。买了的人,有的不习惯,觉得不透气,容易引起脚汗脚臭。人们普遍认为,自制的千层底布鞋才最俭朴,也最舒适。
她俯在煤油灯下纳着鞋底,全神贯注的程度如同制造一件艺术品。做鞋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拿鞋底来说吧,要把十几二十层的布料剪成鞋底的模样,再叠加起来,用粗壮的索线一针一针、密密麻麻、紧紧实实地连缀在一起,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费心费神。
以前总是母亲给自己做鞋穿,不是嫌不合脚,就是嫌老套,老爱挑毛病。现在自己做鞋了,才知道母亲的艰辛。因为母亲要给全家六口人做鞋,只要是在家中,做鞋几乎成了母亲的常态。她想,不仅要给自己做鞋,还要为母亲、乃至全家做鞋,以分担母亲的负担。
别看粗重的农活,牡丹目前干起来还有些吃力,但精细的家务活,她干起来就如轻车熟路一般,又快又好。她做的鞋,样式新颖,穿起来时尚。她织的线衣线袜,有字有花,穿起来漂亮,让很多人自叹弗如,钦佩有加。
煤油灯点的时间长了,慢慢结起了灯花,光线随之变得黯淡下来。牡丹揭开玻璃灯罩,用剪刀将灯花轻轻剔除,室内顿时又亮堂起来。
说是煤油灯,但煤油较贵,又难以买到,所以大多数人用的主要是柴油。柴油燃起来烟多,在灯下坐的时间久了,鼻腔里沾满了黑黑的烟尘。听消息灵通人士介绍,镇里很快就要通电了。果真如此的话,不仅能照明,还能解决很多很多棘手的问题。牡丹期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
母亲没等电影放完,就提前跑回了家。她坐到女儿身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今天碰到哪个人了?”
“这么早回家,不会是遇到什么仇人了吧。”牡丹凝神地看了看母亲。
“瞧你个死丫头,我哪有什么仇人呀。”母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碰见腱子妈了。”
“那又怎样?”牡丹不屑一顾地说。
“我把你和腱子的事都告诉她了。你猜怎么着?”母亲显得异常兴奋。
“她能怎么着,火冒三丈呗。”牡丹调皮地说。
“完全相反。她对你赞不绝口,还希望你真的成为她儿媳呢。”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欣慰地说。
“这事她说了不算。”牡丹虽然知道了腱子母亲的态度,但不能确定自己与腱子能否产生爱情。
“所以,你要找腱子好好谈一谈,早定早安心呀。”母亲觉得事情成功了一大半,催促女儿落实另一半就行。
“大,要谈也是他找我谈呀。”牡丹娇羞地说,“这样心急,难道是想早点赶我走不成。”
至此,事情似乎又被搁浅了。母亲期盼能打开这种僵局,也努力寻找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