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中文网 www.bgzw.com,最快更新古镇的红男绿女 !
最近,腱子成了大忙人。公社派给他一大堆的采访任务。有专题性的,如同非无思想作斗争的,破旧俗、立新风的,战高温、夺高产的等等;有临时性的,如勇救落水儿童的,拾金不昧的,及其它好人好事的。还专门给他开了介绍信,专门借他一部自行车,以供采访之用。他白天四处奔波,晚上专心笔耕,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清晨,他背着黄色的军用书包,骑上自行车到一个僻远的村寨采访。农村的土路很窄,他的骑车技术只能算马马虎虎,快到村子时,又忘乎所以,一下子连人带车栽进了路边的沟渠。
站在地头的一名小伙子飞快地跑过来,先是把腱子扶上来,再是把车子拉起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原来是你!”真是缘份,同班同桌的高中同学竟在这样尴尬的场景下相逢。
“伤着没有?”小伙子关切地问。
幸亏车速不快、沟渠不深,腱子迈迈腿、伸伸手、又看看车,只感觉裆部腰部略有震痛,自行车的龙头别弯之外,并无大碍,便风趣地说,“还好,没到人仰马翻的地步,只能算是车伤人安吧。”
小伙子照腱子的胸部擂了一拳,“离开了学堂,还这么文绉绉的。”
“能博你一笑,也是一份见面礼哦。”腱子继续开着玩笑,“再看你送我什么啰?”
“你这礼物太珍贵了,让我终身难忘呢。”小伙子豪爽地答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只要你帮我完成任务就行。”腱子念念不忘的依旧是自己的使命。
他们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小伙子的家。
家不大,是幢土砖瓦房。内墙全部用石灰新粉刷过,雪白雪白的。室内也很整洁,没有普通农户人家的那种邋遢。房门上,窗户上,墙壁上还贴有几个大大的双喜字样。
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孩从房内走了出来。小伙子急忙跟腱子作了介绍,“这是我老婆。”
腱子惊得目瞪口呆,不禁把女孩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相貌还算漂亮,只是眼睛稍稍小了一点,身形也还匀称,只是年龄小了一些,“是童养媳吗?”
说得女孩脸上绯红,不好意思地说,“我马上满十八呢。”接着问腱子,“你是谁?”
没等腱子开口,小伙子抢着答道,“他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小老弟。”
小伙子读书启蒙较晚,高中毕业时已满十八岁。他们村的大队长看中了他,不仅觉得他有学历才识,还觉得他帅气好看。也是机缘凑巧,原来的大队会计提拔成了大队副书记,留下的这个空缺就让小伙子给顶上了。又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干脆把女儿也嫁给了他,也就是现今说的“闪婚”。双喜临门,小伙子虽然觉得唐突仓促,但也收获满满,完成了人生的两大重要“抉择”。
高中毕业不到两个月,已然成家立业,腱子感慨万千。老同学现是大队正规干部,而自己只能算个杂牌,这不得不让他羡慕不已。但老同学的婚姻毕竟有包办之嫌,那种绑架自由、痛彻心扉的滋味,又让他不寒而栗。
有老同学从旁协助,采访工作自然进行得非常顺利。
回到家,腱子还沉浸在悲哀之中,难以自拔。
母亲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儿子与牡丹正在处对象。她起初并不相信。可说的人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不过,她也不能蒙在鼓里,得找儿子问个究竟,“听说你有心上人了?”
“妈,别听别人瞎说。”假戏演得如此糟糕,腱子始料未及,他不能将真相告诉母亲。
似是而非的答复让母亲忧心忡忡。牡丹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尽管别人说牡丹有些娇气,她反倒认为这是一项长处,在自己这个家庭里,没有一点娇贵之气,还真的不合时宜。只是牡丹生在农村,还有安排正规工作、解决非农户口等诸多麻烦。当然,只要儿子认定了,自己就不能反对。她深明终身大事必须由儿女自己作主的道理。
“你要早作决断,喜欢人家就要一心一意,不喜欢人家就要一刀两断,千万不能拖泥带水。”母亲再三再四地嘱咐道。
腱子嫌母亲啰嗦,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您去休息吧,我还要写稿呢。”
采写虽然辛苦,却也硕果累累。他的很多新闻报道,不仅在县、社两级广播站所播报,有的还登载上了省、地两级的报纸,一时间成了名声大噪、炙手可热的通讯名人。
……
下午收工后,小队那片自留地里格外忙碌。各家各户都有人在自家菜园里浇浇水、松松土。各种各样的蔬菜,有的开着花,有的挂着果,有的苍翠欲滴,不仅色彩斑斓,还清香四溢。
长得最为茂盛的是大葱家的蔬菜。一长块菜地里又分成了几段,有果蔬类,有菜叶类。他在黄瓜、豇豆、蛾眉豆等有藤的植物里,都搭起了疏密有致的架子,让它们透气通光,充分吸收养分和雨露。有的人家干脆没有架子,即使搭了,也没他的规整。
与自家菜地毗邻的王哥正在采摘瓜果类蔬菜。他长年在外干木工活,穿着时髦,还抽档次较高的香烟,是个比较“玩味”的人。
何不也去学门手艺呢!大葱突发奇想。自家虽然暂时度过了难关,但大队、小队送来的钱物中,除少部分是专门救济的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是要慢慢归还的。仅靠挣的几个工分,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王哥,你看我干活么样?”大葱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
“不错呀。好多人都夸你能干呢。”王哥一边干活,一边答道。
“那你看我为人么样呢?”大葱继续发问。
“也不错呀。怎么了?”王哥反问起来。
“能干活,有品行,这不是为徒之道吗?”大葱又说道。
王哥放下手中的活,懵懵懂懂的,“你是说我不会干活、没有品行么?”
大葱嘿嘿地笑起来,“王哥,你完全理解错了。我是说,想拜你为师呢。”
王哥沉默起来。他学徒三年,出师不到一年。师傅手艺精、人缘好,能揽着活儿。自己只能跟着他才有活干,哪敢妄自收徒呢。“我手艺差,跟我学,恐怕将来冇得饭吃呢。”
“王哥,我是真心的,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呀。”大葱一本正经,还连连拱手作揖,只差下跪了。
“我确实没有能力带你。你如果真的想学,我可以跟我师傅求求情,看他如何。”王哥见大葱态度诚恳,动了侧隐之情。不过,他接着介绍了一些学徒的规矩,又让大葱犯起难来。
原来,学徒三年,不仅没有工钱,还得每月向自己的生产小队交纳十元钱的公积金。一般来说,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支撑。这些钱当时能买八十斤大米呢。
大葱对小队长王茂大叔一直心存感激,于是在给自家挑饮用水的同时,顺便也要将小队长家的水缸灌满。他想今天要利用挑水的时机,向王茂大叔问个究竟。
小队长告诉他,既然是小队的劳动力,就得参加队里的生产。如果想出外赚钱,一般不被允许,有特殊情况得到批准的,也必须向队里交纳一定的费用。那么,当学徒没有收入,为何仍要向队里交钱呢?小队长也作了说明,如果都以出外学徒为名,而行赚钱之实,岂不是乱了套而又耽误农时的事情吗。
“大叔,我想出去学徒,家里又特别困难。您帮我减免了吧。”大葱急得近乎哀求。
“我没问题,可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小队长王茂显得很无奈。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样,突然眼前一亮,“我可以介绍一个小工给你做,既能够赚钱,又能够学艺。你看么样?”
小队长有一个远房亲戚,名叫余贵生,在县城的建筑公司工作。听说刚被提升为项目经理,也就是工头。如果在他的工地做个小工,每天能有一元三角多钱的收入,除去各项开支,每个月能积攒近二十元呢。
“好啊,好啊!”大葱激动得想给大叔一个热烈的拥抱。不一会,他又有些迷茫,“可是……。”
似乎明白大葱的心意,小队长撕开一个香烟的纸盒,又在抽屉里翻出一支圆珠笔,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但“王茂”二字清晰可辨。“你带上这个,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天清早,大葱背着简单的行囊出发了。县城离本镇约二十里,他舍不得花钱乘坐公共汽车,而是运用自己的“11”号车,即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前途未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