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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离高考只剩下半个月了,这时突然爆发了令全国人民感到恐慌的禽流感,禽流感或许并没有那么恐怖,只是谣言流传得很恐怖,就好比恐怖电影,听别人讲的时候觉得很恐怖,但自己看的时候就不觉得那么恐怖了。竖捺旁学杂收,想起《一战回忆录》里面提到:“禽流感使第一次世界大战提前结束”。这突如其来的禽流感也使竖捺的高中生活提前结束了。因为人群密集的地方都要疏散,学校干脆让所有高三学生都提前回家去调整心态,准备迎接高考。
李竖捺七岁那年,国企改制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下岗大潮,李母的单位也受到了大潮的冲击。下岗大潮如同那年的长江特大洪水,浩浩荡荡,李母赤手空拳不能阻止洪水奔流,被冲走了饭碗。
李母未能重新上岗,只好做了家庭主妇。她起初感觉很不适应,仅仅做了一个月家庭主妇,就感觉像做了一辈子家务,又做了一个月家庭主妇,只感觉下辈子的家务也提前做完了。下岗使得她性情大变,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她脸上的笑容就好比退出娱乐圈的刘文正,从此难觅影踪。
脾气不好的人容易和亲密的人吵架,李母和李父吵架频繁地像中东地区的巴以冲突,但两人一直秉承着印度国父圣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精神,从来不把能量从嘴转移到肢体上。根据物理学的能量守恒定律,能量从来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可见吵得越厉害,杀伤力就越小。
两人每次吵完架,都约定再也不吵了,每次吵架的结局都是李父涎着脸向李母赔罪,请求原谅。可惜这个不成文的“吵架公约”就好比《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只能维持短暂的和平,双方任意一方都可以随意撕毁。
李氏是中华第一大姓氏,海内外人丁兴旺,支派繁盛,名人极多。李父粗通文史,自视甚高,他认为:“李氏家族就好比欧洲中世纪的哈布斯堡家族,后裔分支遍布多个国家”。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好比刚刚读过《子虚赋》的汉武帝,飘飘然有凌云气。飘到了三十三重天外,最终还是被地球引力拽了回来。
李父很有姓氏优越感,他想追认一个古代名人为祖先,于是近求诸景,盯上了家乡的李商隐墓。李父没有盗墓的本领,只是想盗墓主人的名气而已。盗历史人物的名气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其本人找上门来。盗名亦用不着掘墓,因为名气这东西就好比氧气,墓里面只残留了很少很少一部分,墓外面却随处可闻。想盗李商隐名气的不只是李父,还有临近的几个县。在邻近的几个县内,李商隐的墓也有好几处,仿佛李商隐死后被分了尸,尸体像鲁迅小说里刻画的人物形象,脑袋在这个县,手在那个县,腿在另外一个县。这几个县原本是互帮互助的兄弟县,后来中央下发了鼓励地方发展当地特色产业的政策,这个政策就像一个离间计,几个县纷纷中计。李商隐墓可以发展成旅游景区,为了争夺李商隐墓的所有权,几个县闹得频临决裂,势如水火,几个县的百姓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可见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历史上伪造家谱的事件比当今社会的假冒伪劣产品还多。李商隐也逢人便说自己是唐朝皇族后裔,可见文人清流也未能免俗。李父未继承到李商隐身上的优点,却继承了李商隐的缺点。可见遗传并不一定都遵循“孟德尔定律”,有时反而会遵循“墨菲定律”——事情往往会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有人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其实这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每个人都想把好东西据为己有,好名字也一样。中国近代史上有很多少革命前辈都给自己改过名,比如:***原名邓先圣,邓大人可能觉得这名字太狂悖了,有悖于党性,于是给自己改名为小平,取“平易近人”之意。***、陈毅、叶剑英等人都曾经改名。如果名字真是个代号,为何这么多有思想有觉悟的革命前辈还要改来改去的?可见别人的名字才是代号。
俗话说:“人一靠命,二靠运,三靠风水,四靠姓名”。前三个李父都抓不住,能抓住的只有姓名。李竖捺的名字,是李父所起。竖捺出生以前,李父一直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突然成了孩子的父亲,父亲的责任心一下子长了出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儿子取个不落俗套的名字。
李父为儿子取名的用心不亚于为儿子娶媳妇。他拒绝使用“刚、强、伟、涛、明、斌、华、杰、勇、超”诸如此类别人家孩子用烂的字眼。李父识字一斗,便觉万卷在胸,自信取个名字绝非难事。他用字谨慎,承载我华夏五千年文明的汉字,在他手中死伤无数,剩下的字他都不甚满意。由于工作量巨大,李父渐感脑力不支,但他不承认自己肚子里墨水不多,只怪仓颉的字造的太少,望字而兴叹:“字到用时方很少”。
李父病急乱投医,他听说古希腊哲学家认为人是神的继承,那么女人自然是智慧女神的继承。李父想到了李家唯一的女人——李母。李母生无慧根,鲁钝不已,没有继承希腊智慧女神的智慧。李母高中毕业后,迷上了电视剧,从此就不知“书”味了,对给儿子起名字这件事并不重视——心不足,力亦不足。李父向李母请教未果,只好继续发挥主观能动性,假充起文人来,打算从文学作品里寻觅佳名。
李父随便翻了几页老舍的《二马》,受老舍先生启发,决定翻字典取名——翻到字典哪一页,那一页第一个字就作为儿子的名字。他翻字典前一秒钟培养了对佛、上帝甚至真主的信仰,他时而念念有词佛家六字大明咒:“唵(ong)、嘛(ma)、呢(ni)、叭(bei)、咪(mei)、吽(hong)”,时而喃喃自语:“祷告奉耶稣的名,阿门!”
李父祝祷完毕,随机翻开了一页字典,那一页第一个字是“卜”字。李父自恃长于书法,对汉字笔画十分敏感,他觉得“卜”字的象形意义不好,那“卜”字很像布鲁塞尔市中心的一尊雕塑——站着撒尿的小男孩于连。而“卜”字的本意就是“占卜”,翻字典取名也是占卜,看来天意如此。李父笃信天意,不敢违背,于是把“卜”字拆开,“卜”字的笔画是:一竖一捺。所以给儿子取名:李竖捺,小名:李卜。
李父偶得儿子的佳名,欲一展书法。他像《笔法》的作者蔡邕,下笔前,饱蘸浓墨,酝酿笔法,下笔后,挥笔有神,笔走龙蛇,“李竖捺”三个行书大字赫然纸上。说行书有点勉强,因为李父的书法也是半调子,离书法家的水平还差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的距离。
古人云:“楷如立,行如走,草如奔”。李父所书的“李竖捺”这三个大字行中带草,似乎比走路快,比奔跑慢,如同竞走。李父爱子心切,对儿子期望过高,竖捺才刚出生,李父就想让他竞走了。
李父毕生泼墨,这一泼泼的最为满意,他托人把这幅字装裱起来挂在客厅里赏玩。他对自己以前的字不甚满意,常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手感、没手感”,就好比CBA的篮球运动员投不进球,就对采访记者说“没手感、没手感”一样。
只可惜李竖捺深负父望,他到了一岁还没学会站立,更别提竞走了。古人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竖捺不仅小时候就不了了,而且越长大越不了了。他天生是伊壁鸠鲁的忠实信徒,有时被问及长大后的志愿,他常说:“我长大后想成为一个思想家。因为思想家只用思想不用干活”。他不知思想家不是一个职业,最多只能算是用来赠送的头衔,因为思想这东西不能当饭吃。李父听到儿子的理想,气得头上直冒出金星,那些金星环绕在李父头的周围,像环绕地球运转的人造卫星。
李母下岗后,养活一家三口的重担就落在李父一人身上,李父感觉肩上责任犹如如来佛祖贴在五行山上的压贴,重似千钧。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提到:“人类在本性上是政治动物”。李父单位的领导们都热衷于政治仕途,对经济不在行,他们擅长节流,无力开源。国企改制之后,各大企业的领导们仿佛都变成了卖鱿鱼串的小贩,时刻都在想着怎么炒员工鱿鱼。
所谓“工字不出头”,李父做了十几年工人,始终自由得一无所有。职场里每个人都想出人头地,可是每个人的个头都差不多,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把别人踩在脚下。要想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就必须有“抽烟、喝酒、拍马、吹牛”职场四大技能,现而今像李父这样不吸烟不喝酒不拍马不吹牛的男人已经不多了,因为大都被淘汰掉了。
中国人的每个饭局上都有酒,就好比塔利班的每个恐怖分子手里都有一把AK-47。李父以前赴饭局,光吃菜不喝酒,但架不住别人劝酒,于是他干脆就不参与单位的应酬。李父单位的领导就好比大型肉食动物,眼里根本看不见他这种小昆虫。他眼看自己的饭碗也朝不保夕,于是干脆主动炒了领导——此事他常引以为豪,每当提起此事他就哼起了那首经典红色歌曲:“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声传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