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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这么目不转睛吧!都把我看害羞了。”宋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甚至没有一秒停留在金筱雨的视线中,像是对她说又不像对她说。
金筱雨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羞耻感,说不上为什么,但总觉得气氛因为自己的“不礼貌”而变得尴尬。心里对自己充满了懊恼,同时又想通过一点什么方式能够打破这种僵局,就这样,她越来越局促,直到脸涨的通红。
上课铃的响起,让她无心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化学老师依旧是那个把两边抽出一缕头发一起绑在脑后的发型,进门后习惯性的把书放在讲台上,然后用右手的食指推一推滑落在鼻梁下端的眼镜。用那张略显病态的发白干裂的嘴唇开始用最地道的方言开始了这节课。
“同学们啊……”这是她一贯的开场白。同学们都在下面小声的跟着她的节奏窃窃私语到“同学们啊……”
大概是讲了一天课,有些口干舌燥,于是这节课她允许大家自由学习。大家都把书高高的立起来,掩耳盗铃的坐着自己的事情。
金筱雨觉得后背一疼,心想定是后面的同学用笔戳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像这种情况定是有纸条到访。果然,她把手背到身后,有一个小小的纸团轻轻落在手心里。她快速的收回,在书的掩护下,低头人认真的看纸条的内容:“晚上放学去我家写作业吧!我爸妈都不在家。”落款是个简笔的笑脸,眼睛一个是长长的黑点,一个是大于号,这是鹿鸣的专属笑脸标志。她刚准备回头给“远在他乡”的鹿鸣比个ok的手势。说是急那时快,宋离一把抓住她刚举起来的手摁在了桌子上,她抬头一看,化学老师正踏着她那双崭新的黑色细跟高跟鞋朝这个方向巡视而来。
“谢谢啊!”金筱雨用书挡着脸,一动都不敢动,余光看到老师已经走远。
“有点诚意啊!就光嘴上说说啊!”
“什么诚意?”
“旺仔牛奶糖一包,周一给我。”说完他就开始加入到了背书的队伍中,摇头晃脑,拖着长音。
金筱雨觉得自己被敲诈了,但是有没有什么证据。
放学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门口分开奔向不同的方向。鹿鸣拉着金筱雨一路狂奔到学校东边十字路口路边沿上的一个大姨用三轮车贩卖零食和烤肠的小摊。
“阿姨,两根烤肠。”说着,鹿鸣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元的硬币递给了大姨。
大姨有了进账喜笑颜开,连忙问:“喜欢吃焦一点的?”
鹿鸣:“对,要焦焦的,爆开的那种。”
鹿鸣和大姨的对话行云流水,看样子她是这里的常客啊!或者说是烤肠摊的常客!她甚至没有问金筱雨是不是想要,也没有给她掏钱的机会,虽然她不知道金筱雨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想必她就没有想过让金筱雨付钱。
是啊,她总是这样随性肆意的活着,从不考虑谁。就像她喜欢班级中那个平平的男生,就会在讲台上宣誓主权,自作主张的闯进他的生活。
鹿鸣拿着两根烤到爆开,滋滋冒油的烤肠,放在嘴边小心的吹着气,然后把其中一根递给金筱雨。
“给,现在不烫了。”
“谢谢你!”
“干嘛啊?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好朋友了?”她停下了口里的咀嚼,停下了脚步,一脸疑惑的看着金筱雨。
“怎么会呢?”
“那你怎么和我说谢谢啊!好朋友不可以这么客气的!我们是要一辈子做好朋友的!”她郑重其事的看着金筱雨,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烤肠再不吃就凉了,就不好吃了。”
“对,快吃。”
鹿鸣总是很轻易的就会被金筱雨的一句话带跑偏,很多时候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懒得再回到之前的话题上,也就这么作罢了。
走到鹿鸣家小区门口,金筱雨想到妈妈还不知道自己不回家,怎么也该报备一声。她松开鹿鸣的手,径直的走向小区门口对面的小集市上。此时她的妈妈正在和顾客因为一块钱而进行着“利益保卫大战”。她的妈妈取得了胜利。
金筱雨走上前去,看着妈妈因为炎热的天气还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的卖水果而流汗印透的衣服,和用手不停扇风的手,她心里感觉有一块大大的石头,压的她难受。
“妈。”这声呼唤把这个年仅45岁,皮肤黝黑又粗糙,扎着一个低丸子头,身穿一件洗的发黄的白色衬衫和灰色棉布长裤的像50岁的女人四处张望的眼神拉到眼前。
“筱雨,放学了。你先回家吧,妈妈再待会,看能不能多卖点。”
“我今晚去鹿鸣家写作业,晚点回去。”她指了指站在对面手里还拿着烤肠的鹿鸣。
“好,去吧!别太晚回来。”
富丽堂皇,是金筱雨走进鹿鸣家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一进门的左侧放着一个简易的鞋柜,她仔细端详着,那上面大多数是鹿鸣的鞋,没有十双也有八双,比她全家的鞋都多。
门口的右手边是餐厅,也是厨房,四四方方的,简直和她家的客厅一样大。客厅没有很复杂的装潢,只是简单的白色墙,天花板上有一顶大的水晶灯。摆放整齐的真皮沙发,一组四个座的,两个单人座摆在两边,坐落在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金筱雨轻轻的坐在沙发上,屁股一下子就陷了下去,这种柔软的感觉不是她家中老式的木头沙发能带来的。
正当她沉迷于沙发柔软的触感时,鹿鸣已经将那身素色的黑白校服换了下来,换了一身粉色的睡衣。上衣是一件花边吊带,下身是一条荷叶边的宽松短裤。
这是金筱雨第一次看到她被校服遮盖的其他身体部位,她的腿和胳膊同样的纤细,笔直,且白嫩,具备了一个公主应该具备的一切前提条件。
鹿鸣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红色袋子,比手掌略大点,她仔细一看,袋子上赫然醒目的五个大字:旺仔牛奶糖。
金筱雨一个激灵,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邪魅的笑容。
小时候总是这样,把诺言看的很重,哪怕是在心底无声的答应也是四匹马都难追回的认真。长大后,诺言也看的很重,只是很少有人会当真了,因为说的人也很少当真。
金筱雨并没有把糖果拆开,而是借口说回家再吃,便顺利的带走了。那天晚上,回家的路变得很近,很轻快,她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家,是一个老旧胡同里的老旧小区。
那条胡同很黑,只有一盏年迈的路灯勉强的照亮它脚下的方寸之地。那条小路夏天是最难走的,路面破旧不堪,这里陷了下去,那里有个坑,路面上比比皆是的被压出来的应该在里层的石头。夏天的鞋底很薄,走在上面总是硌得脚底板疼。
那天晚上,她一路小跑回家,到了楼下才惊奇的发现,自己今天居然没有感觉到路面硌脚。她飞奔上二楼,娴熟的用钥匙打开门。一进家门,右手边就是她家的老旧木头沙发,中间的那个座位,由于经常坐,海绵深深的陷了进去,显得格格不入。左手边就是她的房间,很狭小,不大的床旁边就是她的白色二手学习桌。床和学习桌之间只有一条足够一个人侧身通过的通向阳台的过道。她最喜欢占据了一面墙的大衣橱,因为大衣橱在拐角处带着三个隔板做成的置物台,上面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她看过的各种书籍,有的甚至已经被她翻到纸张的角泛黄,破碎。
金筱雨刚换下校服,看着身上这身旧衣服出神,想象着如果是鹿鸣身上的那种睡衣穿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爸爸接着刚刚收摊的妈妈一起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份热腾腾的羊肉汤。
“今天晚上妈妈生意爆棚,买了羊汤,快出来喝!”
听见妈妈的召唤,她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羊汤的热气氤氲着,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对面人的脸,她拿起勺子盛了一口,放在嘴边吹了两下,送进嘴里。
明明是滚烫的汤水,在炎热的夏天夜晚,喝一口到胃里,居然收获了一份凉爽,这大概就是以热制热吧!
金筱雨爸爸拿出来回家路上买的鱼形的馒头,掰下头和尾巴,把中间部分递给了金筱雨:“给我宝贝闺女吃鱼肉!”
金筱雨拿起来咬了一大口:“这鱼真鲜啊!”
她们一家人听着外面的蝉鸣,电视剧里的喧闹,度过了最美好的一个夜晚,也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
周一早上,金筱雨小心的将那包红色的糖装进书包里,在镜子前好好的看了看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嘛!
进教室前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自然,一定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特意给他准备的糖,一定要是一幅无所谓的,很酷的样子。
墨菲定律说,所有事情都不会按照你计划好的进行。
她的屁股刚坐到位子上,手伸进了书包里,摸到了她珍藏了一个周末的东西,“我……”
话还没等开口,就被打断了。
宋离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信封,放在金筱雨的课桌上,“给你的,看看。”
后来的很多年,当金筱雨回忆起她们这些人的青春时,惊奇的发现,她们所有的相遇和告别都是由一封封信组成的。她将那一纸盒子的信扔进了火堆里,不知道天堂的他会不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