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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急刹车，把莫菲从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中拉了回来，发现网约车师傅边开边骂骂咧咧，”傻X，会不会开车......“后面骂的是什么，莫菲没有听进去，毕竟这种强行并线的情况，她自己开车也时有遇见，早已见怪不怪，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微笑点头致意，四舍五入约等于说了句”您请“。
莫菲把目光望向了车窗外，思绪跟着放空起来。现在是午后两点，七月的杭州炎热异常，再加上闻涛路两旁没有绿树成荫，依钱塘江而建的江边步道上行人稀少，显得空空荡荡，再往远处，江对岸的灵山也在强光下多了点雾气朦胧，看的人疲态尽显。
这次从北京来杭州出差，莫菲的任务是和4A广告代理公司阳虎、客户B汽车公司敲定一个广告投放业务，这一单线上对接了两周，明天是三方的首次线下谈判。虽说是首次线下谈判，由于线上沟通过程中各方已就合作内容、展示方式、大致预算、项目周期基本沟通完毕，如果没有颠覆性意见，会后就签约开干，所以明天的会属于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节点。
三年前从北交大研究生毕业后，莫菲拒绝了父母回家考公务员的建议，选择留在北京，目前在大型电子商务互联网公司阿凡提做广告销售专家。得益于电商市场规模的不断扩大，作为寡头企业，阿凡提的广告营收一路向千亿规模迈进，自己也因此开启了这种996、全国飞、月薪高、时薪低的工作模式。虽然有些辛苦，但莫菲专业技能扎实，情商又高，长得漂亮，因此即便身处丛林法则的互联网公司，一路走来还算稳固。
一般情况下，作为乙方，尤其是和B公司这样量级的客户开会，莫菲她们会主动把会议地点约在B公司，更何况B公司和阿凡提北京公司的办公地点同样位于北京望京，相隔不过数百米。但这次有所不同，后天恰逢阿凡提下半年的全球客户大会在杭州举行，各家客户、代理公司、合作伙伴均受邀参会，会上阿凡提也会发布下半年一系列新产品和政策，总之一切都是顺势而为。
下飞机后，莫菲并未前往酒店休息，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公司在杭州的办公地，莫菲的上司、负责阿凡提全国汽车行业广告业务的高婷工作地点就在杭州，今天下午莫菲的任务是和高婷对下明天会议的内容。
阿凡提杭州办公区紧邻西溪湿地公园，是多个单体建筑组成的大型办公园区，据说由某位日本著名设计师设计，历史专业出身做销售的莫菲实在不懂设计，日本建筑设计师也只听说过帅哥青山周平，因此无法领悟设计师想要传达的设计理念，但每次出差过来，都感觉这里有些压抑。
两人约在一个叫寒山寺的小会议室，莫菲先到会议室，看着寒山寺三个字“切”了一声，来公司三年，依然对要求员工入职起花名的公司文化感到好笑，高管给自己取名“逍遥子”、“木华黎”，会议室也叫“黑木崖”、“寒山寺”，忍不住腹诽，这么想当大侠，莫菲想追随金庸先生而去。自己的花名就随意了许多——“文蔚”，并不是来源于诗经中的“其文蔚也”，单纯因为自己姓莫，又是莫文蔚的粉丝，当然莫文蔚的名字的确来源于诗经，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莫菲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高婷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莫菲的思绪。
“见到你开心呗”，莫菲机智的回答。
高婷长莫菲五岁，狮子座，下个月就过三十三岁生日，看上去非常年轻有活力，皮肤白净、妆容精致、大波浪长发。其实互联网公司对着装相当随意，内部技术人员甚至背心拖鞋大裤衩，但高婷从来都是全副武装，今天一身紫红色真丝紧身连衣裙，搭配细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可以说是非常扎眼，也难怪进门时引得走廊上的两个程序员小哥连连张望。相比起来，莫菲的白T牛仔短裤小白鞋，再梳一个马尾，身上写着两个字，幼稚。
高婷一年前从日化行业某外企P公司市场部跳槽来的阿凡提，跳槽原因据说是厌倦了外企舒适的工作环境，喜欢互联网公司充满活力的氛围，想趁年轻再拼一拼，摆明了这句话是说给HR听的，至于根本原因是什么，也没人真的在意。
高婷来公司是接替了莫菲前上司李想的位置，一年前李想因为年度任务完成率超200%，带领团队做了好几个精品项目，拿遍公司内外诸多奖项，公司对他的业绩非常认可，从行业销售总监升为负责全国广告业务的总经理。李想上去之后，公司有想过从组员中提拔一个上去，十个组员中综合能力最好的无疑是莫菲，但当时莫菲毕业刚工作两年，经验尚不太成熟，整体评估后，还是从外部招聘了高婷进来。
说起高婷本人，专业技能稍有些欠缺，对公司业务始终不很清楚，经常紧急寻求莫菲她们的协助，好在情商很高，性格外向，尤其擅长资源整合，和客户关系处的如鱼得水。
莫菲自己对升职倒没什么特别想法，总觉得升职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自己每年都拿到不错的绩效，当前工作内容也在能力范围之内，何必削尖脑袋挤上去承受过度的压力呢？倒是高婷，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对莫菲抱怨自己压力之大，团队不好带云云。
“亲爱的，那我们简单过下吧，一小时后我还有另外一个会。明天下午B公司和阳虎的参会人员有变更么？”高婷直接切入正题。
“目前没有，应该不会变了，他们机票都订好了。”
“外部导演找好了么？”
“找好了，集团市场部帮忙找的，明天一起参会。会议议程同步给大家了，明天策划的同事主讲。”
两人花了大半小时把明天要用的提案PPT、合同等各种材料过了个七七八八，高婷看时间也差不多，就说，“好了，我要去开会了，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们钉钉沟通，我先走啦亲爱的。”
说完不等莫菲反应就起身急着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神秘的补充道，“对了，明天的会上帅哥比例会非常高，穿漂亮点哦。”
“是么，那我可要好好想想穿什么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告诉你，走啦，明天见。”高婷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离开了，留下莫菲风中凌乱，一边想着穿什么才叫穿的漂亮，一边收拾好电脑离开了会议室。
要说出差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不用打卡上下班，一般情况下莫菲过来都是开会，其余时间就自主安排。现在是下午五点，莫菲决定先去酒店办理入住，稍微休整一下，然后再考虑晚上的安排。
莫菲预定的酒店就在公司旁边，紧邻西溪景区。办好入住后，莫菲待在酒店一边吹空调，一边站在窗前，看景区内的游客坐着小木船游览西溪，七月份的白天很长，下午五点多太阳还高高的杵在天上，晒得船上的游客一手撑着遮阳伞一手不停擦汗。这大热天的，图啥？莫菲腹诽了一句。
楚菲窝在酒店床上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思考着晚上干些什么。约同事吃饭？可别了。一个人去看场电影？没心情。去武林广场逛街？没动力。得咧，再想下去就在酒店叫个外卖边吃边看大刘的《三体》得了，之前被女主程心气的肝疼，数次拿起又数次放下《三体III：死神永生》。正在这时，楚菲忽然刷到一条朋友圈照片，李晶晶？她也在杭州？
两人约在了嘉里中心一家西餐厅见面，“你来杭州干嘛？”楚菲进门就问。
“来贵司开会啊。”李晶晶回道。
“你不是做战略么？”
“上个月转岗到产学研合作了，整天到处开会。这次你们公司组织了一场人工智能会议，行业内的企业、高校、科研院所来了一大半”
李晶晶和莫菲都是武汉人，两人是高中同学兼好友，高考后莫菲北上首都读书，李晶晶则远赴香港，渐渐断了联系。去年春节同学聚会才发现两人都在北京，这才重拾了友谊。莫菲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只能说还行，李晶晶则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高中毕业被港大计算机专业录取，四年后又去了牛津读经管硕士，毕业后进入四大从事管理咨询，去年跳槽到某互联网共享出行公司D做甲方战略，一路走来可谓顺风顺水。
莫菲看着李晶晶，忍不住说了句，“颠沛的打工人啊。因为讨厌出差才从管理咨询去的互联网公司，现在还不是一样出差？”
“是也不是，现在出差一般两天，咨询的差可是俩月。而且互联网公司多随意啊，哪怕和教授老总开会，对方知道你是互联网公司的，一切就都合理了。”李晶晶指着彼此的穿着自嘲道。”
“什么乱七八糟，你为什么转岗啊？”
“没有M家背景，在我司做战略等于边缘人，没意思就转岗了呗。”
就这样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这是家餐厅加酒廊的店，服务员撤掉餐具后，两人又叫了杯鸡尾酒，听着餐厅放的NorahJones，借着酒劲儿越聊余越嗨，聊天内容也开放起来。家庭关系、公司八卦、惦记过哪个男同学、有没有办公室恋情，这些话题对于两位久在职场摸爬、经历过社会毒打、具有一定感情经历而又保持着单身的女性，可以聊上三天三夜。
”哎，刚上大学那会儿，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了？”莫菲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看上去无关紧要，但一直梗在心中的问题。
莫菲注意到李晶晶脸上的笑僵住了一秒钟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当时学习任务太重，没什么时间上网聊天”。
“至于那么忙么？给你QQ空间留言也不带回的。我还以为港大高材生看不上我等普通211学渣呢。”莫菲揶揄着开了个玩笑。
好像这个玩笑起了作用，李晶晶沉默了良久，莫菲也不说话，醉眼惺忪的看着她，李晶晶的目光闪开了，移向远处的吧台，双手漫无目的的晃着酒杯，昏黄的灯光打在人的脸上，忽然李晶晶哭了起来，没有声响，簌簌流着眼泪，又过了会儿，李晶晶转头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汪冰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