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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沈宁安本早没了兴致与心思谈其它事,却听这欧阳瑜猛然提起这一茬子事,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更觉骇人视听,当即出声断喝道:“你哪里知道,我只不过同她幼时有些情分,如何就能深到这种程度,许是你想差了。”
一面又瞧着他的眼睛郑重嘱咐一声,到底心里久久不能安定:“可别瞎说了啊,没得让人误会。”
欧阳瑜撇他一眼,只没好气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偏你整天没心没肺的装不知道。像你这样个人物,学识渊博、一表人才的,又是当朝状元郎,旁人赶着巴结都有,何况结亲岂不是更好。
且你又不能尚公主,同旁的富家仕女又不熟稔,索性如今别人抛出橄榄枝,你就赶紧接了得了。至于那宋家千金,我冷眼瞧她是个好的,到底那样貌是极过得去的,就凭那般身份,又通身娴静儒雅的气派,要什么婚事没有?你还不抓紧着。”
说罢斜睐她一眼,只自顾往前走着,沈宁安早已心思大乱,却想:我与她同为女儿身如何能够,别的时日瞒过去倒也罢了,新婚夜是断不能的。又想起今日那宋大人问她可也婚配没有,便愈觉心烦意乱,倘是真动了心思,岂不是乱套了,心中也暗下决心,往后断不能同她多加往来。
想通了这些,到底不能放下些事,只见通衢人烟稀少,连着灯影也撤了不少,又兼天黑雾重,二人便紧赶着家去。沈宁安到底不能安心,又偏头去瞧欧阳瑜,遂也揶揄道:
“她既这般好,你怎的不要?”
欧阳瑜白他一眼,只喑声不语,并不想多说,偏她又赶着紧问,逃脱不得,也就答了出来:
“人家瞧上的也不是我,何必上杆子当个备货,反教人看轻了去。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还来问?从来事情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怎的婚姻大事也不许?”
沈宁安见他这般说辞,又反诘道:“那怎么我就要寻个富家仕女,平民百姓的女子就不能够?”
欧阳瑜听她这般问了,本是要往前走的,竟是停了下来,绕到她跟前,睁着眼眸上下打量一通。沈宁安本是不耐,又见他这般行止,撇嘴不悦道:“你盯着我瞧做什么,还能看出花来?”
那人并不理睬,只捏着她的肩膀义正辞严道:“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沈宁安不防,被他这么一碰,就有些不是滋味,想要挣开,奈何捏的紧了,怎么也不得,只得瞪着他问:“我知道什么?”
“你要入仕途官场磋磨,纵然如今是状元郎,瞧着风光无比、前途似锦的,到底根基浅薄,若没有岳家帮衬,仕途道阻且长,你难道不知?且朝堂之流,大多嫉贤妒能,你又是这么个性子,恰如李靖、郭子仪、姚广孝等,临到最后都要明哲保身方能于其中迂回辗转,何况是你?”
沈宁安总算挣脱开了他的手掌,只瞥他一眼,便说:“凭日后怎么样,我只求如今无愧于心。再说,我想着来官场,是为着尽平生之力,抒慢身之志,可不是想着这些旁门左道的。
凭我要攀高枝,还能没有资源,这些日子但凡有人递了拜贴来,哪一次不是拒了。实在推脱不了的,你又何曾见我与他们多说过什么。这次实在没办法,人家轿子都安排稳妥了,总不能下了他的脸面,叫外头吟咏一声咱们摆款,三请四请都不来,又图什么好呢?”
欧阳瑜听罢,又好气又好笑:“偏你由头足,既对她没有心思,还是避着些闲。如今到底是一处地方,该有的应酬推脱不了,少不得要见面,届时冷着她便也了了,一来二去,她心底必也有察觉,如此烦了,就没意思了。”
沈宁安点头称是,一一记在心头,二人又紧赶着往家去,一路往南走,终于是见到门影了,老远便瞧着那门口小厮一径踱步来又踱步去。直到他二人近些,才知是瑞安,便问道:“这么晚的天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能迷路不成,要你迎接?”
瑞安一听这话,赶忙委屈道:“哎呦哟,我的天爷呀,小人今日特特在这里等着,从你们走后不久便在了。如今偏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欧阳瑜笑道:“我们又没说让你等,你自己的事反倒赖我们身上不成,打量是来博美名的?”
瑞安只叹一口气:“若我自个儿的事,偏又好了,也犯不着这般等。却又不是,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又怕你们有个好歹,心里担忧,如今倒好了,回来了。不说感激的话倒也罢了,竟也不知体谅我的苦心。”
说罢掬了一把辛酸泪,这瑞安一时着急竟是直接自称我,目今瞧他说话有条有理、有理有据的,心想定是个伶俐的,又兼他这般着急想必也是有什么要紧事,沈宁安遂问道:
“既是有什么事要说,还耽误这功夫,少不得又要在外头站一会儿吹凉风。”
瑞安见他问出了口,便拿出一块碧色的锦帕予她,她拿过一看上面分明有一个'沈'字,顿时却是心里慌了,这上面是谁的字迹他还能不知,心想:莫不是他来了,可他如何寻到这处的?
忽然又想到,是了,如今上京城谁人不晓他,想知道又有什么难的,顿时心思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管来瑞说的什么。
瑞安连忙叫了几声,他皆不应,还是欧阳瑜发觉她心绪不宁,拍了她肩膀,才将人给拉了回来,只赶忙收起思绪,又恢复了平淡无波问道:“怎么了?”
欧阳瑜蹙眉道:“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叫喊半天都不理,敢情瑞安方才所说的,你半句都没听进去?”
沈宁安自去问瑞安,他本有些生气自己说话旁人不当回事的,但见她又诚心悔过,只说:“嗳,你又同我计较做什么,方才一时不察,又没碍着什么事。凭你这宽仁的秉性,如何不能再说一遍。”
且这番话说的他心里很是受用,索性一兜脑便又重新说了一通:
“送这锦帕给我的人说,明日午时之前往来宾楼去见他。”
沈宁安听在心间,看来终究是躲不过了,不知明日见面又会掀起怎样的大浪。欧阳瑜仍旧瞧她,便知她有心事,只拿起折扇敲打:“可要我陪同前往?”
她只拂了手,便说:“不用,只是一位故人罢了。”
欧阳瑜也没想着追问,毕竟她不想说的事,旁人如何多说,况且本是心绪不佳,又如何与外人道?沈宁安与他告别,便往自己晏息之所行去,欧阳瑜也正准备抬脚,忽见瑞安还在门口不走:
“你还在这里做甚,亏我还想着你是个伶俐的,我们没回来,你还就等在外头不走了。这样的事,凭我们回来再说也不迟,又有什么要紧的。”
瑞安说道:“大官人哪里知道我的打算,这么晚还不见你们,自是心里着急,我怕你们更晚回来,我就睡了。还不就在外头等着,见你们一来也好说话,总不至于误了事。”
说罢,赶着欧阳瑜进来,又去将木门闩上,先他一步往前面走去,背身之后还说了一句:“况且我也不是一直等着的。”说完,撒腿就走了,一溜烟儿也不见人影。
欧阳瑜摇摇头,遂也摆摆手往阁子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