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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名楼命案发生后的第二日。
朝堂之上,皇帝正襟危坐,眼中怒气盛极,终是在沈校尉递上毕连亲笔所书之后爆发,他伸手怒斥百官,首先遭殃的就是葛将军和燕敕王。
“这都多少年了葛将军,为什么他毕连小二如今还能跑到京城为非作歹?你们骁虎营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
葛将军出列,近日气温突降,他的腿疾被这寒风一催越发难受,行走时虽强掩疼痛,可依旧显得踉跄笨拙,“陛下,多年调查寻觅未果,未能替陛下替我朝排忧分难,老臣惭愧之至。”
身居前位的允仡并未出来替葛将军说话,反而是一旁的祉渊款款至殿前站于葛将军身侧,“陛下息怒,儿臣以为这毕连硕德行踪诡秘,且机动性极高,而葛将军为大将,自然对这种小偷小摸的龌龊行径难以苟同。”祉渊剑眉轻挑,脸色深沉,不动声色的面目倒也压住了几分皇上的火气。
“七殿下莫要替臣辩驳,臣自知大错已酿,但求陛下责罚。”
皇上听了葛将军如是说,火气似乎消了大半,坐在龙椅上许久复幽幽说道:“我大朔之所以兴旺,就是因先帝奖罚分明,知人善用,如今朕虽不知用人,可还知道如何奖惩。”皇帝看着殿下百官皆颔首执笏板不发一言,便摆了摆手,“葛兆,贻误敌情,至两位朝廷重臣死于非命,削十万兵力,减禄米百石。”
“赫先,虽昨日险些中计,可朕也不能不罚。”
允仡出列,缄默不言。
“削兵五万,禁足京城三年。”皇上冷冷地看着徐允仡,不见怜惜神色,复又补道:“绥国歼灭余党之事就不用你管了。”
允仡身子微微向前,与一旁的百官拉开些距离,后叩首,“臣领旨。”
转眼已过正月,近些日子天气回暖,阳光总算有了些温度。
姐夫近日在西山为他的二哥守陵,已经好些日子没归家了,府里气氛凝重,姐姐看我整日也无所事事郁郁寡欢,便打发我去街上逛逛,省得憋在府里不自在。
姐夫的二哥定远侯我只在那日除夕傩礼上见过,虽生命已逝令人惋惜,但我与他确实没什么感情,整日憋在府里看丫鬟奶娘伤感也是无趣。
我和十安并排走在街上,近日佳节刚过,户户桃符高挂,喜庆气息依旧。
“魏姑娘。”
听到身后一辆马车内有人叫我,转身便见祉渊掀开帘子微笑看着我,笑容似春风暖。
“魏姑娘许久未见,不知今日有没有空小聚?”
我倒也没什么事,就应声同意了。
祉渊和我坐在车里一路无语,马车摇摇晃晃竟来到了郊外他的一处别苑。
我和十安下车,他迎我们二人进去。
这小苑规模不大,可却是清新雅致,期间山景池水占大半,此时我在祉渊的带领下走在九曲回肠的廊桥之上,移步异景,不远处水榭亭台临水,枝叶低垂,水上似有雾气,更显玉树榕榕,朗日柔光。
“随便坐,近日我刚得了江南第一手的新茶,你是江南人正好帮我品品。”祉渊忙打发下人冲茶,我也不拘礼,找个椅子坐下赏景,十安立在身后未置一词。
祉渊坐在我对面,今日他双眼越发炯炯有神,一身靛青宽袍更显光风霁月,只是下颚角处的锐利折转更加明显,看来又瘦了一些。
“听说京中重名楼的案子交给您了,不知如今找到有关毕连硕德的线索了吗?”
祉渊笑笑,“那小子经常干些出其不意的事,哪是那么容易找的。”
我忿忿说道:“潭州走水也就罢了,可安定城内,天子脚下,他也敢胡来,确实胆大包天。”
祉渊高壶悬冲,茶汤干净清亮,冲完茶他便打发十安去厨房看看菜品,十安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如今四下里只余我和祉渊二人。
“不过不知魏姑娘是否怀疑过,这京中向来戒备森严,那毕连小儿怎会如此轻易得手。”
我听罢暗自叹气,“想过,每每思及,都觉一身冷汗,如此看来,绥国细作恐怕已无孔不入,其中难保没有居高位者。”
祉渊又是高深一笑,“你都这么想,皇上又怎会想不到?”
想到了又怎样,揪不出来奸细他照样无可奈何。
“还记得那日除夕皇上说要把你送进国子监吗?”祉渊将茶端到我面前,我连忙施礼接住。
“印象深刻,当时陛下还说要多加些女子进来。”
祉渊将茶杯送到嘴边,只小酌一口就放到一旁,我也同他一样,浅尝辄止,巴巴等着他的下文。
“听说皇上要给每位入国子监念书的小姐公主配个陪读丫鬟,每日辅佐学业,伺候日常起居,最重要的是,要养在各自府中。”
我听罢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其中原理,“殿下是说,这些陪读丫鬟其实是……皇上的眼线?”看似是随意之举,可这其中竟蕴含如此阴谋算计。
祉渊不置可否。
读书只是幌子,派人监视各世家大族动向才是真。按时间算来,他布置这一出应是在重明楼命案发生前,可见皇上想要密切监视朝臣的心思已不是一两日了。想起那日除夕夜宴皇上慈爱的笑容,不觉浑身一凉。
我举起茶盏,脑中思索良久,以致杯盏停在半空,未饮也未放。
“殿下今日邀我恐怕不仅仅是告知我国子监的事吧。”这七皇子看上去文雅清淡与世无争,可行事却与外表大相径庭,如今想来先前潭州之计他应该也有参与,思及此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表面还要强装淡定,着实辛苦。真不知朝中皇子朝臣们是如何几十年如一日的虚与委蛇还不憋出内伤。
祉渊依旧一副翩翩君子应有的浅笑,双眸深似幽谭,“今日邀姑娘别苑品茗,除了告知国子监眼线一事,确实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我口气淡漠,正襟危坐。
祉渊见我口气生硬,也不敢直接提出请求,“姑娘似乎不太高兴?若是祉渊所求令姑娘不畅,那我还不如不提。”
“殿下若是真在意小女的想法,也不会在潭州借我之名谋划一番。”
他听我说完,眸中似有惊叹神色,大概是没想到我能猜出他们三人的计策。
“魏姑娘冰雪聪明,是祉渊浅薄了。我承认,邀魏姑娘同路前去潭州确是刻意为之,因姑娘能帮我转移敌方注意混淆视听。”
“那字条也是为了让绥国奸细以为我不在船上,有意留下的。”
他这样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心里的愤懑倒也消了大半。
“魏姑娘有所不知,当时我和赫先及葛将军确实有想过把计划告诉你,让你提前有所防备,可又念及你年纪还小,也不知姑娘聪慧至此,便自以为告诉你反倒容易坏事,只要确保姑娘安全便可。”他这解释也确实并无道理,他要是告诉我这些,我爹娘才不会傻呵呵的拿自己孩子冒险。
话既然已经说开,心中怨结已结,我也就不计较了。
“小女了解,也体谅大人苦衷。不知今日何事需拜托小女?”七皇子如此坦诚,又将皇上意欲安插眼线一事告知我,我自然也不能怠慢了祉渊,你来我往不亏不欠才好。
“在下希望姑娘以家书之名给魏刺史传封书信。”他和我爹在江南交往也不算十分密集,不知何事需以家书作掩护商议。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忙我不应该帮。一来若是寻常内容正大光明寄封信就好,何必兜个圈子让我来,多半是怕京中皇上的眼线发现二人有书信往来,怕皇上知道的事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二来我虽知道潭州的前因后果以及他的思量考虑,可爹爹再怎么说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女儿托付给祉渊照顾,最终被利用已是事实,如今这祉渊又想拉爹爹下水,确实不是义举。
我起身对着祉渊颔首施礼,做足了礼节却只回他寥寥数语:“不好意思,这忙我不帮。”随后转身走开,找十安一同打道回府。
身后祉渊注视着我离去的目光似乎跟随了许久。
随他怎么想,反正今日也算看出来了我并非草包,没那么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