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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易生想赶在圣诞前回到上海, 直接带着唐方一家去东山, 把婚礼的事情再盯一盯,办完婚礼干脆好好陪着唐方在苏杭转上七八天,勉强也算个小蜜月,所以出门前几天恨不得把后面所有的工作都提上来做完,忙成了陀螺。
偏偏他的国际所刚成立,十几个营销大部已经交来了几十个单子,力邀陈大师参与方案设计和投标的, 已经在投标过程中恳请陈大师莅临指导的,光是请他去讲标的就有七八单,开出的酬劳都不菲, 更有知道他去柬埔寨出差趁机加塞进越南的项目希望他顺路弯一弯的。
又有年底各种设计酒会座谈采访, 业内知道陈易生要自立门户, 少不得发函登门邀请。往年陈易生不屑名和利,从不掺和, 现在为了妻女,居然乐在其中地选了几个看起来吃得很好的酒会去讲一讲设计, 回家滋滋有味地和唐方八卦遇到哪些熟人了,哪些人有意思哪些人狗屁不通出哪些人骗奖,也别有趣味, 又乐呵呵地车马费拿出来“分赃”。唐方细细观察了好几回, 见他毫不勉强, 也没有任何自甘堕落的沮丧, 眼神笑容旧清澈透亮, 不由得真心钦佩他能上能下永远积极乐观正面,少不得又赞美吹捧自家男人一番。
跟着十来位意大利和英国的设计师飞来上海面试,自然都是和陈易生谈,谈妥了,UDI的人事竟然没有一个英语流利到可以顺畅沟通的,就连合同讲解都变成了陈易生和赵士衡的事。因人人看好他这个所,各个老总都想塞些亲戚家的小孩进来实习。UDI的实习生是没有工资的,基础生活费一千多块,都是为了履历表上好看。陈易生最烦这些,全丢给了赵士衡去应付。赵士衡一贯是个老好人,等他收了六个实习生后陈易生才发现不对头,暴跳如雷地让他删掉一半,把名额留给了另外几位有留学经验的新设计师。
他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唐方也没闲着。营销大V的广告威力十分强大,方堂除开她婚礼那段时间休息,春节前后基本都排满了,订金收了好几万,赶着各家供应商订货验货收货,又推出了冬日的新菜单试菜。连锁效应下,方堂受邀上了电视台的美食节目,编导趁机力邀唐方参加一个厨师的真人秀,唐方笑着以怀孕为由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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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这是您的房卡,请跟我们的服务人员上楼。”
周道宁收回身份证和信用卡:“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侧过身,他看了看一旁站立的两个女孩,径直走了过去。
“麻烦请把偷拍的照片删了。”
两个等着办入住手续的女孩见他目光锐利冷漠还带着厌恶,脸涨得通红,默默拿出手机删了刚才偷拍的几张侧面照。
周道宁目光扫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可疑的人,才往电梯方向走去。
进了房间,周道宁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偷拍设施,才打开行李箱。自从回了上海,出于警惕的本能,他已经习惯两天换一个酒店,只联系他要联系的人。钟晓峰猜得不错,他是得罪了太多人,也的确换了身份,不过不是换成美国护照,只是改名换姓了而已。
洗完澡出来,沈西瑜打来电话,有些忐忑不安:“道宁,侬又调酒店了?(你又换酒店了?)”
周道宁手里的浴巾擦了擦头发,走回浴室:“嗯,有撒事体?(什么事?)”
沈西瑜顿了顿:“哦,上趟听侬港要帮糖糖爸爸带药,吾问问看——(上次听你说要帮糖糖爸爸带药…)”
“嗯,吾还没联系唐方。”周道宁皱了皱眉头:“侬先勿要帮伊港。(你先别跟她说)”
“哦,好格。”沈西瑜犹豫了一下,柔声问道:“方便告诉吾现在勒撒酒店伐?或者夜里一道切夜饭?”
周道宁扔下浴巾,抬起头来,镜子里的男人右胸口的子弹伤口依然狰狞。
“勿方便。”周道宁目光深沉,轻轻抬手碰了碰粉红色的伤疤,叹了口气:“西西,谢谢侬。有需要吾再联系侬。”
“道宁!”沈西瑜紧紧捏住白大褂的口袋边:“格么——侬要是再调手机号头,麻烦发把吾。(你要是再换手机号码,麻烦发给我。)”
“好。”周道宁轻轻挂了电话,垂眸展开手掌心,他生出来就是双断掌,运气不好,一路拼到底,再多的计谋,再多的手段,敌不过一颗子弹,最后还是你死我活,回到丛林时代,真是政治和头脑的悲哀,却也是中外古今历史的不断重复,幸好比起上位者诸多次遭到的暗算,他还算走运。
也许因为他还不死心,他还是想跟唐方见一面,说几句话。但见到她没了他过得还是很好,他心里依然会难受,他没那么伟大无私。她甚至没有要过任何他现在的联络方式。他所有期盼过拥有过的温暖和笑容,都属于了另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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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接待完客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听着音乐看母婴书,看着看着头一跌一跌的,人也歪在了扶手上,小宋笑着给她加了个靠垫,唐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太睏,索性侧躺下来闭上了眼,让小宋临走时叫醒她。
小睡了片刻,恍惚听见玻璃门轻响,一片阴影挡住了外头的光。
唐方勉强睁开眼,看见周道宁的一刹,以为自己在做梦。
“道宁?”她扭了扭有点硬的脖子,音乐早停了,也没看见小宋。
“是吾。”周道宁蹲下身,凝视着她:“小宋去倒垃圾了,马上回来。”
唐方尴尬地撑了起来,离他远了些,随手理了理头发:“哪能没先打只电话来?(怎么没先打个电话来)”
周道宁抬起头看着她微微笑,却换了普通话说:“看你只有惊没有喜,怕你不欢迎我。”
唐方把身上的毯子叠了两叠,笑着说:“是吓了一跳,侬切顾中饭了伐?(你吃过午饭了吗?)”
“刚从机场过来,没吃呢,挺饿的。”周道宁举起手里的盒子:“看在这些药的份上,随便给我来碗什么?”
“药?”
“嗯,正好有人今天从美国来,替你爸带了点药。”周道宁打开盒子递给她:“应该是对症的,阿比特龙,普罗文奇,这个得放冰箱,三个月的量。”
唐方怔怔地看着他,身不由己地伸手捧住盒子。最近她们正为靶向药和进口疫苗头疼,阿比特龙虽然刚获批国内上市,价格贵不说,有价还没货,她联系了香港几乎所有的私立医院,只有养和医院有阿比特龙,但药房一个月只进一次货,售价三万五,只能卖给她两瓶,偏巧这个月的已经卖完,要等一月份才有。而且必须病人亲自到港就诊,医生才能开处方,她刚让老爸抓紧时间去办港澳通行证的签注,预约了下个月月中去香港。而进口疫苗普罗文奇,连香港都没有,必须去欧美打,虽然医生说还不急,但也总得未雨绸缪起来。周道宁这番雪中送炭,她没办法不收。
门再响,却是小宋回来了:“唐小姐,侬醒啦。”
唐方回过神来,低声道谢。周道宁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胳膊:“有撒剩饭剩菜伐?”
小宋低声回了一句:“刚刚都倒掉了呀。”
“侬坐忒一歇,切杯茶,吾来炒饭。”唐方让小宋去烧水泡茶,自己打开冰箱:“药要多少钞票?吾转账把侬。”
周道宁淡淡地笑:“吾大概勒侬通讯录黑名单里,侬哪能转账?”连发给她的邮件都被退回,他又怎么能提前说一声自己要来。
唐方脸一红,赶紧拿出手机,把他放出黑名单,看到周道宁发来的金额吃了一惊:“噶便宜?”比她预想的要便宜近六七万块。
“嗯,没少收侬格。放心。”周道宁弯腰看了看冰箱:“要拿撒出来?吾来,侬勿要弯腰。”
唐方脸更红了:“超出限额了,要电脑网银才能转,晚一点行吗?”
“行,你难道还会赖账?”周道宁笑着拿了两只蛋出来:“鸡蛋要的吧?”
“嗯,两只够伐?”
“够了。”
周道宁靠在中岛台边慢慢地喝茶,看着唐方做炒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每处理一样食材,唐方会笑着转身问一句:“培根切伐?”
“蘑菇切伐?”
“芦笋切伐?”
“胡萝卜摆一眼(一点点),来赛伐?”
她问得客气,他答得恹气,因为他终于成了一个外人一个客人。
鸡蛋打散,加了几滴白醋,她的手很稳,打蛋液的碰撞声匀速又快速。培根切成了小丁,一滴油也不用,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颜色从粉红慢慢变深。嫩芦笋在开水里烫两分钟捞了出来,留下嫩的头,其他切成大小均匀的碎丁,胡萝卜丁和蘑菇丁也在水里焯熟。周道宁看过很多次唐方做饭,却似乎第一次才感受到她为什么会喜欢做饭。每一次触摸洗切,大概都是一种治愈的过程,所以她从不厌烦,总是笑眯眯地做。可年少的他存着逗弄的心,故意嫌东嫌西。想起春天被唐方默默倒掉的那顿早饭,周道宁垂眸看着茶杯,茶水静谧,不起波浪。
冷饭在热锅中压碎,唐方倒下四分之一的蛋液,迅速翻炒,颠锅炒匀收干,再加入四分之一蛋液,直到懒人版“饭要粒粒分开,还要沾着蛋”的蛋炒饭成型,才加入各色配料再次翻炒颠锅。
“来,炒饭好了,勿好意思,今朝没汤了。”唐方把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黄金蛋炒饭放到餐桌上:“吾让小宋帮侬榨杯混合果汁。”
“好。”
周道宁吃了两口炒饭,抬起头来:“唐方——”
“嗯?”唐方扶着冰箱门转过身:“咸了?勿好切?”
一刹那,似乎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每次他吃她做的东西一喊她的名字,她总是紧张地这么问。
“很好吃。”周道宁的声音温柔又坚定:“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炒饭。”
唐方眉头一挑,笑了起来:“谢谢。”转过身,她取出苹果、梨和金果给小宋,忍不住自豪地加了一句:“易生也总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