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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王一时动怒, 胸口强烈的起伏起来。
他自从戒散之后, 身体一直不大好。医师已经三番五次告诉他切莫动怒,可楚宴的话还是让他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原以为……在明白自己心仪于他之后, 自己就把他保护得很好。
“皇兄, 年幼的时候你不是最爱欺凌我吗?”
楚宴笑着伸出了手,他把袖子撩得高高的, 露出一缎雪色的肌肤, 在往上看去,便是因为虐打而留下的印记。
这一刻, 凌王再也笑不出来。
早些年……他尚未对楚宴产生感情的时候, 的确对他冷淡至极, 曾经控制不住自己,把脾气全发在他身上。
“即使用了再好的药, 一些深的痕迹也驱散不了。你不是问我为何喜欢林瑾之吗?”
楚宴低声的呢喃, “我好疼,真的好疼,没有一人来救我, 便只有瑾之……”
看着楚宴这个样子, 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可凌王朝他伸出了手, 似乎想要确认一下他真的存在于此处。
凌王心疼极了:“宸儿, 这么些年了, 你报复我也报复得够多了,能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吗?”
“……你说我在折磨我自己?”楚宴古怪的笑了起来,“我分明在折磨他们。”
凌王绝顶聪明,能算计到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所以他才是看得最真切的那个人,废了这么多功夫,他才见到了楚宴一面。
“你在折磨他们,可你自己也疼。”凌王指腹抚摸着楚宴的脸颊,“我不想看着你这样。”
“皇兄真会开玩笑,折磨得我最狠的人,不正好是你吗?!”
凌王眼神微沉,他和楚宴的关系已经无法和解。有事凌王会想告诉楚宴,他是因为服食了寒石散,才会成了那个样子。
若非如此,他一定会好好爱护他,珍惜他。
可话到嘴边,凌王却住了口。
算了,让他很着他吧。只要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不管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介意。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骚动声,风传来血腥的气味。
凌王朝后方望了过去,他那点人马已经被武安军和韩铮的军队给重重包裹住。
凌王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这才多久……为何韩铮和林瑾之又这么快的联合起来了?
他的计划,是让韩铮和林瑾之互相残杀,而韩铮也一如他所料同林瑾之争斗了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
而那边,凌王的人快要抵抗不住。他原本就被夺了权给软禁起来,这点儿人马也不过是他当年残存下来的最后势力罢了,根本抵抗不了那两人。
韩铮和林瑾之冲了进来:“你这个乱臣贼子,放开陛下!”
凌王只能抓住了楚宴脖颈处的锁链,楚宴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却僵直了身体想要挣脱。凌王看着自己怀里的楚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是我败了。”
“放开我!”
“宸儿,我心悦于你。”
当这句话清楚的响彻在韩铮和林瑾之的耳朵里后,他们的脸色都是一凝。
“我再说一遍,放开。”
凌王却根本不理,而是自顾自的呢喃着:“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我就是想来见你一面,如何能放开?”
楚宴开始呼疼,凌王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果真放开了他,并没有为难楚宴。
而那边,韩铮拉起了弓,将弓箭精准的对准了凌王。
面对这样的威胁,凌王却一点也不畏惧,反而把自己的眼光都落入楚宴的身上。
他摆出的深情模样让楚宴觉得作呕,楚宴一步步的朝后退着,逐渐到了那边的高处。
“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楚宴的身体一僵:“不害怕。”
凌王闷笑了起来:“我很高兴,至少你的身体记住了我。”
这么暧昧的话语,直接让对面的林瑾之红了眼,咬牙想要杀掉凌王。
楚宴的脸色也是苍白至极,仿佛被别人听见了他这一辈子最不想被人听见的东西。
楚宴朝那边大喊道:“韩铮,还不放箭!”
林瑾之害怕韩铮伤到楚宴,毕竟现在的距离这么近,是很有可能把楚宴伤到的。
他连忙拦住韩铮:“别,等他们拉开距离再放箭!”
韩铮的额头滴下了冷汗:“我省得。”
而那边,凌王似乎还想说什么话,楚宴一直朝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他的眼底露出了杀意,朝韩铮大喊了一句:“韩铮,朕命令你放箭!”
此话一出,韩铮的弓箭顿时射出,形成一道直线,射中在凌王的身上。
他的后颈中箭,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大小,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上有鲜血滑落,凌王一步步的朝着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走得颠簸。
他朝楚宴伸出了手,想要用手触碰他一下。
可到头来,在死之前只是摸到站在高处的楚宴的腿。然后手无力的滑落下去,逐渐倒在了床边。
楚宴亲眼看他没了气息,身体却依旧颤抖着,对这个人怀着阴影。
临死之前,都想要触碰他?
空气似乎要凝滞,那边的林瑾之眼带担心:“陛下……”
楚宴如梦初醒,收敛了自己害怕的神情,从床上走了下来。
正在此时,底下的人忽然有了气息,死死的拽着他的脚不放。箭支插在凌王的后颈,也许是没有彻底伤到音带,凌王费劲了全力看向他:“我死也不下地狱,不喝孟婆汤,我没了气,也要化作孤魂缠着你,生生世世……萧宸!!”
这一刻的楚宴当真是震惊在原地,而地上的凌王终于没了气息,手还一直用力的拽着他的衣袖下摆。
他就这样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逐渐涌起,凌王的爱太扭曲,也太沉重,压在心里只让他升起这样的感觉。
那边的林瑾之和韩铮见凌王倒下了,连忙从那边进来。
“陛下……”
“陛下!”
两人的声音楚宴不太能听清了,眼前的场景就让他仿佛身处在梦中似的,无法被这两个人给叫醒。
韩铮拿出贴身放的钥匙,为他打开了脖颈和手腕上最后的锁链。
而楚宴直接径直的倒在了林瑾之的怀中,脸色苍白得让林瑾之觉得害怕。
“叫太医!”
一阵慌乱之下,林瑾之飞快的把楚宴抱回了他原本的寝殿。
韩铮也紧随其后,太医很快就被请来,看见床上的楚宴,就连在睡梦之中还蜷缩着身体,他便有了初步的判断。
“怎么样?”
“陛下是受惊过度。”
林瑾之哑然,之前但凡提及凌王的名字,甚至是韩铮的义兄章文,都会让楚宴露出害怕的神色。
他是真的害怕那些事情,缩在自己的壳子里。
可太医这样说的时候,林瑾之的心脏还是一阵阵的抽疼。
倘若不是凌王,他和楚宴根本不会闹成现在的模样。
“陛下这个样子需要静养,醒来的时候或许会不太能认人,还请公子别再为难陛下……”
太医说得磕磕绊绊,生怕惹恼了林瑾之似的。
林瑾之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听到这句话,太医才松了口气。
等太医出去了以后,林瑾之和韩铮也相互对视了一眼,朝外面走了出去。
寝殿里,只剩下了楚宴一人。
他开始做起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那些梦境真实的宛如自己的记忆那般。
外面花团锦簇,楚宴朝外面望了好几眼,心生欢喜。
只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出去。
要留在这儿,等皇兄回来。
很快,太子便下了早朝,林瑾之也随他一同回到了宫殿里。
少年时期的他,一看到林瑾之就心跳加速,楚宴找了个地方,连忙躲了起来。
他唯一看见的,就只有屏风后面。
不一会儿,太子随林瑾之一同走了进来。
他朝四周望了望,林瑾之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在找什么?”
“……没什么。”
太子皱紧了眉头,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林瑾之忽然想起,太子最宠爱七殿下了,时常把他带在身边,想必是因为七殿下不在此处,太子才显得心神不宁。
“七皇子生辰要到了,太子可想好要送什么礼?”
太子眯起眼,略警告了林瑾之一眼:“你逾越了。”
林瑾之依旧温润的笑着,连忙朝他认错。
不过很快,太子就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林瑾之:“拿着,替孤送给他。”
“这是……?”
太子轻咳了一声:“暖玉,他身子不好,孤花了许多力气才寻来。”
“这么好的东西,太子怎么不亲自送?”
“他喜欢你送的,每每收到你的礼物,他都会开心许久。”
林瑾之无奈:“我送的只是少部分,那里面明明大多数都是太子殿下给的。”
“啰嗦。”太子将暖玉丢给了林瑾之,“记得给他。”
“太子殿下还是不打算告诉他这些吗?”
“……不准说。”
楚宴躲在屏风后面,当时脸色都煞白了。
等太子送走了林瑾之以后,楚宴将那些东西全都砸了,他一直在哭,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当太子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些,眼底闪过疼痛。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太子笑道:“那就砸吧,孤陪你一块儿砸。”
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宸儿,我心悦于你。
那时的他,只觉得害怕。
再次醒来的时候,楚宴看见自己身上绑了许多绷带,特别是手腕和脚腕两处,被锁链绑得太久,这两处的皮肤全都青紫出血了。
“陛下醒了!”
他的神情却只剩下了空洞,一直坐在那个地方,不哭也不笑。
林瑾之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陛下……”
楚宴的反应极为激烈,朝后缩去:“别过来……别过来……”
“陛下?”
“皇兄……别过来,别缠着我。”
林瑾之喉头腥甜,竟然是楚宴把他认成了凌王。看楚宴的样子,果然如太医所言,林瑾之的心头沉重极了:“陛下,我不是凌王,我是林瑾之啊……”
“胡说!你才不是瑾之,他不会骗我!而你会!”
林瑾之看着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父亲会有那样的想法,我是真心待你,根本不是欺骗你。”
然而这些话楚宴已经不相信了,他极度的不稳定,蜷缩着身体保护自己。
林瑾之只能退出了这个寝殿,唯独恨起了凌王。
为什么死了,也要对楚宴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和伤害?
因为楚宴怕黑,林瑾之便吩咐宫人把宫灯点上,无数盏灯笼把寝宫照彻得犹如白昼那般,要是寻常人一定会觉得光线太刺眼睡不着,可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楚宴才微微的闭上了眼。
林瑾之站在门口,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凌王最后说的话,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里。
在那之前,林瑾之还以为凌王设下计谋是想重新夺回皇位罢了。可他在死之前还执着的说出那些话,林瑾之倒觉得……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见楚宴一面。
那可是凌王,前太子。他对皇位竟然没有半点的执念,做了那么多却都是想见楚宴一面罢了。
林瑾之扪心自问,做不到凌王那样。
他对楚宴的爱夹杂着愧疚与歉意,这些东西生出来的是无限的怜惜。
林瑾之迈开步子,径直的离开了楚宴的宫殿。
而这边,楚宴将头闷在被子里,悄悄的蹭了两下。
[还是睡床好。]
[……主人也太没心没肺了。]
[那我需要什么反应?]
[……]
[我对凌王没什么感觉,倒是对萧宸……]
记忆编织的根本就是半真半假,而楚宴给他们看的记忆大多数都是真的。
到头来,萧宸什么都没有。
却只有那些记忆,岿然不灭。
永远消散不掉,无数个黑夜里的梦魇。
他就算是疼,也不会喊了。
被那样对待了太多次,他已经知道自己即使喊出来,也不会有谁来……
因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孤身一人。
楚宴的面色冷漠,并不带半点笑容,气质凌冽而高雅。
他原本就生得好,仔细一打扮起来,就更加吸引眼球了。
惊艳。
除了用这个词以外,再也找不出此刻的心情。
直到韩铮咳嗽了一声,众宫人才迅速低下了头,害怕方才看呆陛下的行为会引火上身。
“走吧。”
“御驾起——”
太监们一声声的喊着,虽然此次楚宴带的人不多,可光看这阵仗也算吓人了。
楚宴坐在御撵之中,周围摇摇晃晃。
皇帝出行,全城百姓跪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而人群里,林瑾之深深的伏拜在地,看着楚宴身边骑马保护的韩铮,内心快要被嫉妒和黑暗所填满。
为何……为何你只信他。
此刻,林瑾之懊悔极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选韩铮,让他有机会来宫中见到了陛下。
巨大的懊悔之情涌入心头,林瑾之在地上逐渐捏紧了手。
他这是自己给自己送上了情敌,悔之晚矣。
—
等出城以后,郊外的百姓就少了许多。
寒山寺位于皇都之南,行程大约两天。
楚宴在御撵里昏昏欲睡。
夜色渐晚,早有人去行宫通知,让他们备好绵软的锦被,殿中再熏上香。因为行程就两日,而楚宴又是每年来寒山寺,所以行宫便在第二年的时候动工了,直到最近才修好。
“陛下,行宫简陋,但好歹比扎营好。”
“嗯。”楚宴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这次带的服侍的人少,楚宴身上的衣衫又繁复。他觉得麻烦,所幸指了一个人进来:“你,找个婢女帮朕更衣。”
这士兵是韩铮的人,一看楚宴点了他一下,立马涨红了脸:“诺!”
士兵一溜烟的就离开了,没过多久,从楚宴背后走过来一人。
楚宴心想那士兵动作真是麻利,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婢女了。
他微微阖眼,而身后那人似乎环住了他的腰,然后从背后解着他的腰带。
楚宴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朝后面的位置望去:“大胆。”
林瑾之的黑眸里透着一层寒霜:“陛下不是想让人给你更衣吗?臣愿意亲手来做。”
“你怎么混进来的?”
“臣一直都在。”
楚宴的腰带已经被林瑾之给拿下,衣衫顿时散落开来。这衣服繁复,做工线条却行云流水,衬得美人如玉。灯下看美人儿,楚宴的容貌也柔和了好几分。
林瑾之的目光更加痴狂,痛苦万分的喊出:“为何我爱上你,你又对我防备至深,只信别人……”
楚宴低垂着眼眸,嘴唇发白:“还用再问?”
林瑾之的话戛然而止。
他自是知道的,楚宴害怕再相信他了。
上一次,他给了他温暖,又推他入地狱。
如今给地狱里的楚宴伸出手,在楚宴看来却犹如细细的蜘蛛丝一样,那只是引诱人上钩的东西,看着的确是有希望,可实质稍微捏在手心里都会一拉即断的。
林瑾之的身体微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不甘……极其的不甘啊。
“为何是韩铮?为何偏偏是韩铮?”
“除了他,朕还有谁可以信任?”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楚宴脸色一凛,仿佛忽然听到有谁喊刺客。
殿内的烛火忽然被风给吹灭,林瑾之下意识的朝楚宴的方向望去,月光照得他的脸又清冷了一分,可楚宴的身体却很单薄。
楚宴拔出了悬于床头的长剑,终究道了一句:“你不会武功,倘若真有刺客,便站在朕的身后。”
林瑾之愣在原地,他这是要护着他?
他,竟要护着他!
林瑾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心仿佛泡在温水里。
这段时间,他太受楚宴的影响了。楚宴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让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悲,时而喜。
刺客终于破门而入,楚宴的武艺不算太好,怎能抵挡住对方的攻击。
刺客身手敏捷,用的是短匕,而他的长剑反而拖累。
“小心!”
刺客狠狠的朝着他的眉心刺来,楚宴避无可避,狠狠的闭紧了眼。
只听‘碰’的一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被韩铮挡在身后。
楚宴脸色微变,眼见着韩铮朝对方缠斗起来:“走!”
楚宴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脸色煞白:“……为何现在还没人来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