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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专业性,商贸这一块的事务肯定没有谁比得过施耐德,就连罗升东打听的这个番禺新城项目,施耐德肯定也是参与规划的主导者之一。如果要找专业人士给罗升东一些指点,那施耐德无疑就是最佳选择,哪怕只透露一点内幕,对外人来说也将是极大的商机了。罗升东也立刻便想通了其中关键,当下赶紧谢过宁崎。
不多时施耐德果然便来了,罗升东连忙先起身招呼。施耐德笑道:“罗总兵倒是稀客,好久不见了!你们这是在谈公事?”
“既是公事,也是私事。”宁崎招呼施耐德入座,然后将罗升东刚才所说的事情简要转述了一遍。
施耐德听完后对罗升东道:“罗大人,你可能是对马主任的说法有所误会,我们准备建的这个番禺新城,并不是像广州这样的城池,而是一个以贸易功能为主的区域,简单的说就是把番禺县以前就有的这些商业机构的经营规模扩大,让商贸功能更加完善。当然了,等这地方搞好之后,商机肯定是很多的。”
罗升东急切地接话道:“还请施总替在下指条明路!”
施耐德道:“恕我直言,在两广地区现有的商贸行业中,我们基本都有了固定的合作对象,就像罗大人代理我们的盐业生意一样。如果罗大人想跨行尝试别的买卖,这个没问题。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们可以给你提供相关的资质和技术上的支持,但在政策上我们只能一视同仁,否则这对其他合作对象就是非常不公平的待遇了。”
罗升东道:“施总所说这些道理,在下自然是明白的。其实在下也不是说想从中赚取多少钱,只是这私盐买卖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哪怕是为了子孙考虑,也得想想日后要如何转行才是。”
施耐德笑道:“没想到罗大人考虑得还挺长远的!”
罗升东道:“施总说笑了,在下就是看不明白今后的发展走向,才特地来找首长们指点。”
罗升东虽然是个粗人,但与海汉接触了这么些年,还时常都能得到这帮穿越者的指点,眼光和见识也是逐渐提高,大了不敢说,至少已经远远强过了一般地方官员或者士绅的水平。对于走私食盐这门生意的前景,他不但自己早早就考虑过,而且也想方设法从安西等人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总体来说远景并不看好。
海汉对大明开展私盐生意的目的在于打开贸易通道,并逐步控制食盐这种战略物资在两广地区的供应,虽说在开辟市场阶段主要就是依靠罗升东这种私盐贩子的活动来实现,但当这些地区逐渐纳入海汉治下之后,食盐的供应和销售都会被官方收回去。罗升东早期就是靠着从胜利港贩运私盐到琼北的府城和儋州城等地发家致富,而海汉拿下琼北之后,这些地区的食盐市场就被收归公有了。如今整个海南岛上已经没有私盐这一说,全部都是由海汉工业部下属的盐业司在掌控市场,罗升东也只能将活动范围转移到大陆。
但就算海汉在短时间内不会对两广动手,罗升东也并不会乐观地认为自己的私盐买卖能一直这么顺畅地做下去。随着海汉各个部门逐渐规范化,私盐贸易的口子也在慢慢收紧,这种趋势虽然不明显,但作为从业者的罗升东却能明确地感受到。
过去罗升东从盐业司这边购买食盐只要报个数量就行,至于去向,海汉并不会过问太多,有时候罗升东手头上周转不灵,甚至还能先暂时赊欠货款,等卖出去把钱收回来再填上窟窿。但如今要从盐业司这边购盐就得先做销售计划,打算卖到哪里数量多少,都得拿出明确的方案,才能得到安西的批准。之后再拿着批文去盐场,才能得到需要的食盐,而且当次交易的货款必须在装货离开之前结算完毕。类似番禺、香港这种已经落入海汉掌控的地区,就不会再在罗升东负责的销售区域中了。
罗升东意识到这种趋势之后,便开始考虑应该如何应对。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海汉的食盐销售政策显然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用钱财去收买主管这一块事务的海汉官员,罗升东没有过多考虑这些不切实际的办法,很快将思路转移到开辟新业务上。海汉的生意那么多,也并不是只有贩运私盐这一行才能赚大钱。
不过也正如施耐德所说的那样,海汉现在挖出来的坑,基本都有人占着了,大到帆船,小到火柴,海汉在各个行业的产品进入大明的销售渠道,几乎都有专门的代理商和经销商负责。罗升东现在想转行涉及别的行业,除非他的销售市场是海汉商业网尚未触及的陌生地域,否则很容易会跟现有的销售商产生竞争。如果没有海汉提供的特别照顾,这种后入行者也很难在竞争中取得什么优势。
施耐德思忖片刻后才又开口道:“其实发财的路子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是想赚大钱还是安稳钱了。”
罗升东一听有戏,连忙应道:“在下愿闻其详,还请施总明示。”
施耐德道:“你要想赚大钱,那就得走远一些,到海汉的控制范围之外去做买卖,北上或者南下都是不错的选择。想赚安稳钱,那就把钱全存在我们的银行里,稳稳当当吃利息过活就是了。”
罗升东叫苦道:“在下当初能做这私盐买卖,还不是靠着身上有个大明的官职。但出了两广,我这一府总兵的官职就屁都不是了,对于做生意也没什么帮助。那福建、江浙地区的海商,多多少少都跟官场中人有关系,在下这琼州的官职可排不上用场。南方都是他国之地,就更不用说了。至于说存钱生利,若是只有几个家人,那倒也够用了,可如今在下手底下还有上百号人要养活,总得要给他们维持生计的活干才行。”
罗升东对于现状的认识还是很明确的,并没有因为这几年里赚了大钱就膨胀到得意忘形。他很清楚自己发家的资本是什么,出了这片地区,其实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罗升东是谁了。海汉控制区之外的陌生地域的确有很多商机,但那只适合胆大的冒险家们去探索,像他这样有了一定身家的人实在没必要去冒这种风险。
施耐德道:“南方也不是没地方可去,安南海岸上有好几处由我们经营的港口,再往南有准备搞观光业的安不纳岛,准备开矿的勿里洞岛,还有位于马六甲海峡东端出口的星岛,这些地方在未来几年里都是重点开发地区,有不少可以投资的基建项目。能赚多少不好说,但肯定是不会亏的。你先回去研究一下地图,把这些地方位置找好,有什么想法,回头去商务部找阮经贵,让他给你安排。”
阮经贵是以前从南越政权投诚过来的带路党,还有兄弟阮经文在警察司做事,这两兄弟罗升东都认得。施耐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罗升东自然听懂了,赶紧起身道谢,告辞离开。
“罗升东虽然是个粗人,但脑子还是好使的。”施耐德很难地称赞道:“看得懂形势,做事也还算有分寸,居然还知道拐弯抹角地来表忠心。”
宁崎不解地问道:“表什么忠心?”
“罗升东已经看出我们会逐步回收盐业专卖权,借着这个机会特地提了一下自己准备要主动转行,这意思就是表示他会服从我们的安排,不会在下面动手脚搞对抗。”施耐德笑着给宁崎分析道:“他现在有钱有势,什么生意做不得,专门跑来请示,不就是为了表忠心吗?我们给他安排事情做当然最好,就算没有安排,那也是刷了个存在感,不亏的。”
宁崎疑道:“罗升东这家伙心思这么重?”
“这也不算心思重吧,毕竟跟着我们这么几年了,多少也了解我们的习惯,算是有针对性的预防措施吧。毕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做事还是挺缜密的。”施耐德对于罗升东的观感倒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事实上他还挺欣赏罗升东的知情识趣,与海汉合作的大明官员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罗升东这么拎得清的。
很多借着海汉的助力升官发财的官员,在起势之后对权与钱的执念更深了,这几年里投靠了海汉之后又因为贪赃枉法被海汉秘密处理掉的有品级的大明官员,也已经有两位数了。毕竟贪心不足蛇吞象,人性的贪婪是很难控制的,能像罗升东一样知进退的人只是少数。如果换个人执掌海汉盐业在大陆两广地区的代理权,年年经手如此之大的数目,只怕是很难心情平静地把红利这么丰厚的项目再交还给海汉的主管部门。
宁崎听施耐德这么一番分析之后,这才意识到原来罗升东所谓的“请教”后面还有这么一些深层的东西,当下只能摇头感叹道:“还是你们做生意的人套路多,我的确是没想到那么深。算了,生意上的事也不是我该管的,自有你们商务部负责。还是先说回正事,典礼的准备工作目前基本都已经到位了,嘉宾也差不多都到了,典礼会场搭建明天就能完工,你那边的工作怎么样?”
施耐德道:“还有点小问题要跟你沟通。商务部这边请的观礼嘉宾,原本是要外交部的嘉宾安排到一起坐的,但昨天跟陶总商量之后,觉得还是要分开安排比较妥当。毕竟这次是开国庆典,不是以前的招商会了,政治上的意义要更突出一点才行。所以陶总让我来跟你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弄更好一点。”
在过去几年海汉所举办的包括周年庆在内的各种大型庆典和国际活动中,商务部和外交部邀请的宾客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互相重叠的,出席这些活动的外国政治人物多半也都带着与海汉洽谈贸易的使命而来,而受邀前来的外国商人当中,也有很多人是带着他们背后靠山的政治意图来的。政治与经贸活动之间的界限并不分明,各国的官员与商人混坐一桌,在这些活动期间也是常见的现象。
但这次的典礼政治意义重大,如果与往常的庆典活动一样安排,似乎就难以突显出海汉在政治上的考量了。所以陶东来建议对原有的会场和宴会的座位安排进行一下调整,将各国派来观礼的达官显贵列为一档贵宾,而商人、学者、社会人物则列为二档,就坐位置分开进行安排。虽然这种调整很细微,也无需对现有的场地进行大的改动,但出于慎重,施耐德还是专程过来找负责典礼接待的宁崎再商量一次。
宁崎当下便叫秘书将宾客名单找出来,一边核对一边与施耐德商议宾客们的身份界定问题。关于这次海汉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庆典,外交部门从三个月之前,便陆续将请帖送达了邀请对象手中。此次受邀的宾客多达四百余人,来自十余个国家,如果全部出席,算上他们带在身边的家人、侍从、警卫、船员,大概至少也是有两三千人规模了。类似安南、葡萄牙这种与海汉关系密切的国家,除了受邀的头面人物之外,还会有大批商人随行,以便能在庆典之后的第一时间参加接下来每年例行的贸易洽谈会。
外事部门最初的估计是庆典期间需要接待的外国来访者数目可能会超过四千,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预估的数目还是偏于保守了。在三月二十日左右,港务部门所登记的本月抵达三亚的外国人员资料中,预计要待到庆典之后的人数就已经突破了四千。随着会期临近,三月二十日之后到达三亚准备参加庆典的外国人数量还在不断上升,预计会在四月一日之前突破六千,这对于海汉的接待和保卫工作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