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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的房间,淡淡的红梅花香凝滞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让人感受到下坠的窒息感。
少年用着浑身的力气依着门,以免不让自己就这么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他的脑袋像注了铅水一样沉重,拼命地睁着眼睛,却只露出了一条缝,周围的黑暗让他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出在现实中。死寂的气氛,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让他误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身处黑暗。
蓦然,他听见有人唤他,声音如掠过幽谷的沉鸣,让他陷入其中,这就好比光明对他的诱惑。至少他知道了自己不是独自一人,他拖着绵软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朝着声源走去。
“何容?你过来。”
男人站在案桌前,摩擦着手指,一双黑瞳乘着贪欲和嗜血,细细地赏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猎物。
少年穿着淡粉色的华服,细窄的丝带贴着他的腰线一圈一圈地缠成巴掌的宽度,短打的裙摆将他的身形拉得瘦挑,又不缺失少年感。眸子里弥漫着朦胧的水雾,道不尽的迷惘。他渐渐地靠近了男人,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一直冰冷的手突然拉住了他,将他拉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下他可以确定他的确是在梦中了,正常人的体温怎么会像冰一样的寒冷。他想要挣扎,可是身体没有半点反应,像死了一样,只有他的意识还活着,但他的意识模模糊糊的,分不清周围的一切,这让他难受极了。
冰冷的手如游鱼一般,从他的面额滑到了脖颈,轻抚着他微微凸起的喉结。男人眯着双眼,试图从少年的眼睛中窥探出什么来,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也许是少年的意识太强,屏蔽了他的读心术。男人在少年的耳边轻柔地说:“为什么想当我的血仆?”
低沉的声音贯穿了他整个脑袋,他才忽然有一种从虚妄的境界被拉回的感觉。他看见眼前的人,眼瞳慢慢地变红,像凝着一颗红玉,背后窗帘没掩住的阳光透进来一丝,微黄的光映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仿佛受到了诱惑,就这样痴痴地看着男人的脸。少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样。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是饿了吗?
少年的脑海里始终记得踏进这间屋子时,盈在耳侧的叮嘱声“将你的血献给主人,将你的血献给主人……”
他空白的脑子里大抵就记得这些话,可是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嘶吼、在抵抗,告诉他是绝对不能屈服。也许是扛不住那人的眼神,温柔掩盖的假象下依旧是嗜血的。他还是败下阵来了,他不想再看见这样的眼神。少年紧蹙着眉头,不甘地撇过头,微微仰起下颚,将目光移向那一丝光线上。
“你很害怕,不会有多疼的。”男人一只手抚平了少年的眉毛,然后捧着少年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扯开他肩膀上那片柔顺的丝绸,尖利的牙齿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血管里。薄薄的纤皮下正鲜活跳动的脉搏,血液汩汩流失。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疼痛让他的大脑多了一丝清明,脑子里的呐喊声越来越大。那声音混杂了很多人的尖叫,所有他亲近的人似乎都在那一刻尖叫着,“容儿,快跑……姬容,快跑……”
那些撕心裂腑的声音好像也要将他的心撕裂了一样,他痛得张开了嘴,却喊不出半点声音。肩膀处的寒意随着没有温度的轻抚浸入骨髓,蔓延至全身,身体一点一点地沉入深渊。他钝圆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手掌掐出的血滴落在案桌上。
他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他的异动,一只手箍紧了他的腰肢,他再也无法动弹了。他眼前一黑,彻底沉入黑暗中。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何容,懂吗?只有彻底隐藏你的真实身份,你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一双宽厚粗糙的大手放在小姬容的头上,用力地搓揉着她的头发。
她抱着昊叔的胳膊,原本坚定的眼睛被逗得眯成了一条缝:“好了昊叔,我知道了。”
八岁时,姬容跟着昊叔已修习了三年,她自认为肩负着家仇和救世的使命,性子被磨练得像块硬石,所有女儿家的柔情都被隐藏到了深处,男儿身的姬容算是彻底忘了她是一个女孩子。三年宝剑初试,她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打扮得灰头土面的,将自己摔得浑身是伤,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她唯一亲近的昊叔。她拖着一双残腿,回头望向墙角,她尚且咬着牙没有掉一滴泪,昊叔却躲着哭得不成样子,满脸胡茬的粗汉哭成这样也是尤其滑稽。她便笑着继续走了,走进这个以血换命的鬼地方。
沂漠洲中原地区的大半土地被金氏王朝统治着,繁华无法荫蔽的偏远地区总是会被戴着人面具的恶魔盯上,他们以良善之举掩盖罪恶的真相,以救赎给苦难中的人们带来虚伪的希望。江州柳街的尽头有一处收容所,大多收养流浪的幼儿,这收容所的主人梅氏便是这江州人尽皆知的大善人,其盛誉堪比在世医圣秦泽。世人只知梅氏收养流浪幼儿,就从未细究这些已然成年后的幼儿是何归处。但想要揭穿梅氏的真面目,便要牺牲一个小儿,姬容就是一颗完美的棋子。
何容如同下坠一般从梅罹的怀中跌落,但梅罹还托着他的腰,他身体的重量便都压在了他的手上。他舔了舔何容脖子上的牙印,一手抱起何容出了门。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古院小楼掩了半边天,院落上空便只剩下粉紫的夕云。
守在门两边的女仆都低着头,待梅罹稍微走远时,两人才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家主抱着那少年,匆忙地赶上去,离着家主几步远跟在他们身后。梅罹将何容放在床上后便转身离去,家主如此行径就是告知院中所有人他是极为看重他的血仆,此番便没有人刻意为难何容。
家主走后,两个仆人褪去了何容的衣衫,被子掖好后,守在了房中。何容的长相是属于很讨人喜欢的那一类,清淡的少年面孔,一双清澈有单纯的眼睛,叫人心生怜爱。珍珍和珠珠是被分配来照顾何容的,与何容公子初见时,便被他的温和谦恭惊艳了,心中的惋惜之情就更加强烈,将何容送进家主的房中原就是死路一条,历来家主的血仆就没有活着出来走出他的房间的。
家主梅罹也就是血族的始祖,他的性情与兽类最为相近,尤其是在进食时,异常得狂躁暴戾,常常将血仆折磨致死,他失控时,寻常的仆人是万不敢近身的。这族的人虽不是暴炳至此,但大半都是偏执阴郁,内心极为变态。像珍珍和珠珠这等的低等仆人以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服侍过的血仆也不计其数,自知生活在这种没有生路的日子里,对每一任主子都是尽心尽力,又因年纪上了百岁,待人很是慈和。
何容失血过多,整整昏迷了三日。珍珍看到主子眼皮子抖了几下,匆匆跑去准备吃食,留下珠珠守在外室,时不时地瞅着何容。
初冬清冷的风溜进了屋内,吹撩起珠帘,响起细细碎碎悦耳的声音。
他细长浓密的睫毛扑簌簌地颤着,一丝丝阳光随着所以摆动的珠帘没入睫毛的缝隙里,微启的眼眸就晕染开一团模模糊糊的红。就是这团红,让他浑身像落了刺一般,何容赫然地惊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差点溺死于这场恐惧之中。
过了许久,何容才从浑噩中彻底清醒,安然无恙的靠着床头。在短暂的恍惚中他就感受到手心处隐隐的痛和痒。抬起手便是入目的纱布,覆在被他攥出的伤痕上,他在心中暗骂了几声,但倒也庆幸自己的小命还好好的。
“何公子快点躺着,这日头还早,寒气未退的,最易感染风寒的。”说着闯进内室的珠珠就将何容又塞进了被窝里。
何容看着眼前十分担心他的仆人,暗自嫌弃,对对方的虚情假意有几分的忌惮。就是他的两个仆人骗他喝下什么害人的药,害他迷迷糊糊地进了仇人的房间,受人折辱。他心中记恨,面上却未露出异色。
他面无表情地又坐了起来:“躺了数日,我坐一会儿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