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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殿的新任接班人一拍桌,做出了上任以后第一个重大决策:去金陵。
显然,这个决策改变了很多人。
三银是其中一个。
“小二!”
“来了,客官您里边请。”
“来五斤牛肉!再要一坛酒!快着点!”
“得嘞,您坐。”
三银弯着腰身,手拿抹布,朝后厨喊:“五斤牛肉一坛酒!要快!”像模像样的,实在跟凡间的普通店小二别无二致。
此时正是晌午,在金陵城外的一家驿站饭馆中,著名的北海帝君左手拎着水壶,右手甩着抹布,给人擦桌干活端茶倒水,工作干得不亦乐乎。
如果这时有认得他的神仙经过,一定会大呼小叫上报天帝:“夭寿啦!龙君给我倒水啦!我是不是要死啦!天帝你要救我呀!”
……
三银出生在北海。
父亲是前任帝君,母亲只是个普通凡人。
虽说是一段跨种族恋情,但好在前任帝君足够强势,力排众议,硬是央着天帝将这凡间女子渡为神仙,明媒正娶进了门。这位前帝君是个好夫婿,一辈子只娶了三银他娘。夫妻俩和和睦睦,白头到老,没让这凡间女子受过一点委屈。
后来父亲仙去时曾特意交代,当年多亏姻缘殿首肯,特赐了红线,天帝才准允了这门亲事。姻缘殿同北海有恩,往后北海每一任帝君都要牢牢记得这份恩情。
父亲前脚刚走,三银就立刻将他的遗嘱推翻。声称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哪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往后一切照常,同天庭各部门的交往该怎样还怎样。
三银没那么喜欢爹娘。
但也并不是讨厌,只是与他们不太亲近。
三银一出生,就被送去天庭寄养了,大概的情况就跟晚秦安差不多。
天帝在蓬莱山脚下设了一座小城,城中以学堂为中心,另有各种健康娱乐场所,是一座专门为年轻一代所设的教育机构。
天庭实行一视同仁的教育政策,世间所有神仙,只要是未成年就可以免费入学。
话虽这么说,可是在这样一座天帝亲设的豪华学府中,除了学费,各种生活所需也是一笔极大开销。因此真正能在这里学习的仍然是仙家贵族,以及各界的显贵人士。里面住的都是些六界未来的栋梁,天庭重要岗位的接班人。
而对天帝来说,这也是个控制各族未来新王的好地方。凡是地方大族,天帝都会想方设法把人家的子女弄过来,美其名曰接受高端教育。
像晚秦安那种,母亲不清不楚生下来就不管的;还有三银这种,家庭成分复杂的……天帝不费吹灰之力就说通了他们家里人,早早预定下来,一出生便被送到了天上。
北海和邙落山,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作为重要的两个仙族,这两位接班人在天帝眼中有着相同的价值,给他们安排的也是相同的路线。
尽管有这样神奇的缘分,可两人在年龄上的差距导致他们不是一届。等到晚秦安入学时,三银早已离开学堂跑去人间创业了。
天上的老师曾对晚秦安评价道:“虽资质不足,却恳实忠厚。”
而对三银:“虽聪慧,却不堪。”
所谓不堪,指的是他不堪大任,当不得北海的王。
三银在学堂中,曾干过两件大事,导致他最终获得这个评价。结业时还被天帝亲自偷约到仙界以外,彻夜长谈,才终于确认这不是个会让生灵涂炭的未来昏君,最终放他离去。
这两件大事,一件是杀人,一件是放火。
这当然都是有缘由的。
归咎起来,这两件事的起缘其实源自同一件事,只不过中间隔了太久,且大多数人不清楚其中情况,便常常被当做两件事来聊起。
这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三银在学堂中的某一天,接到老家传信,说他母亲要过生日了,想请他回去参加家宴。
然而母亲从前是个凡人,保留了凡间习俗,每年都要过一次生日。三银思量着去年已经回过,来回一趟也挺远的,就写了一封长达一千字的信表达祝福和婉拒。
恰巧那一天,本该来收信件的小仙迟迟未到。三银闲来无事,便打算亲自跑一趟,把信给那小仙送去。
这一趟颇有奇遇。
要去那小仙家,得先经过一段短短的凡间路程。三银平日也常经过这段路,不曾遇见过什么人,今日前脚刚踏进凡间地界,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正坐在乡间的小路边哭。
原本,神仙是不该乱管凡事的。
三银也没有在路边安慰哭泣小女孩的习惯,拔脚就要走。那小姑娘却机灵得很,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伤心道:“神仙哥哥……你救救我爹……救救我娘……”
三银心说这是个什么小机灵鬼儿,是怎么看出来他是个神仙的。转眼明白过来,他刚才好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但三银不打算承认:“小姑娘,你误会了,其实我是个变戏法的。”
那姑娘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拽着他不肯松手。
三银同她讲道理:“你想,神仙都是乐于助人的,我若是神仙,肯定就帮你了。”
那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很懂事的样子。听了这话便松开他,又坐回路边继续哭。
三银赶紧离开,去小仙家递了信。走回来时远远见那小姑娘还在路边,不敢再往她身旁去,于是用了个隐身法术,偷偷摸摸经过这段路。
原本,三银是真的不打算管这闲事。
那小姑娘一拉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捏了个算命诀,算到这姑娘双亲已经亡故,很快她也会命数将尽。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三银隐着身还没走完这段路,就看见那个来索命的凶徒到了。
这凶徒不是凡人,而是个法力高强的黑虎怪,他朝那姑娘一记黑虎掏心,正好打在三银身上,把隐身法术给震碎了。
三银心说这可真是我不想成佛,却有黑虎怪非逼我成佛。
他抬手一记重拳,那黑虎怪踉跄几步,很是夸张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唉,三银叹了口气,别的科目他都是马马虎虎,勉强过关,只在武学上略有造诣,还常被夸百年不遇。这黑虎怪跟他比什么不好,非要比打架。
此时黑虎怪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没一会儿便一命呜呼了。
“你叫什么?”
“我……我叫……花雪……叫小雪!”
“小雪,”三银蹲下来,“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有哥哥。”
“那就快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三银摸摸她的头,顺手丢了个法术给她,治了一下遗传病。
等他再回头时,身后的草丛中已聚集了十来头各种花色的虎妖。浓重的妖气扑过来,后面山头上至少还有数百只在盯着他。
三银在心里苦笑,这就是他不爱多管闲事的原因了,尤其是当这桩闲事里有一个妖族时,它的身后往往藏着整个族群。
纵使他武学略有造诣,如今也不过是个才刚成年的嫩娃,单打独斗没在怕,打群架他真的很慌……
三银略一思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蓬莱山方向跑,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然而三银没能走掉,他很快就被一群老虎叼走,十分憋屈地被一群四肢动物以奇怪的姿势带到它们的老窝,扔进一个山洞里。
不多时,一个女黑虎怪姗姗来迟。
“哟,长得挺俊俏,”那女妖怪抽出一把小刀,上来就往三银脸上划,一道血口出现的同时,龙鳞也跟着浮现,“天哪,是条龙!”
女妖怪一惊一乍道,随即兴奋地手舞足蹈,几近癫狂:“一条龙!一条龙!这是一条龙啊!真龙!真龙……这可值大钱!发财了啊!”
这座山头的虎妖,原本是个做人肉买卖的族群,但是这个不法团体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天庭一锅端了,已经不存在了。
如今站在三银面前,疯疯癫癫的这位,并不是靠贩卖妖怪获利的那位,而是另一个新团体的头目。这个团体才占山不久,做的是杂技团生意。
没错,杂技团生意。
虽然这是个合法生意……但是……
“小白脸,我告诉你,你弄死了我们团的主演,本该以死谢罪。但姑娘我慈悲为怀,饶你一命。只要你乖乖听话,把主演的位置补上,我就既往不咎。”那女妖怪用匕首拍拍三银的脸,语气很嚣张。
虽然杂技团是个合法生意,但是,总有些团不办正规手续,还强迫妖怪入职!
洞口处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照耀着整个山头都亮了起来,正是晚上,这道光刺得洞里洞外一众妖怪都睁不开眼。
只有三银睁着眼,且长出了一口气,对金光闪闪的来人说:“太慢了吧……”
天帝狠狠敲他的脑袋:“这都解决不了,我还真是把你惯坏了。”
天庭众神皆知,早年间,天帝膝下无子,独宠北海龙君三银,把他当成儿子养。许多年过去,天帝膝下有子了,却还是独宠北海帝君三银,还是把他当成儿子养。
至于这是为什么,三银也不清楚。只得到那个非要当人爸爸的老无赖一句敷衍的话:“你一个小屁孩,当然不会懂老父亲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