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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璇很早就屏退了所有的人,说自己困倦,旁人也不敢多问,阿南带上门时冲容璇点头。
容璇知道阿南的意思,灭了大多数的灯,独自的坐在床中间,她很少灭这么多灯,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寂寥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来,她拢了拢被褥,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其间。
其实她能从皇城形形色色的人中看清很多,比方说,这里是一个染缸,阿笙越来越像这里的人,或者说这里吃人不吐骨头,容璇见过最恶心的场面,是在角落,看见内监羞辱侍女,她们都不吵闹,各自承受,她见过不少人被欺负,看见的地方,看不见地方都有,所以她只能逐渐假装看不见。其实最主要的不是因为这些。
她见过皇宫里面的画师画的画,里面有满心满眼都是父皇的母后,两人并肩携手的笑容入画,仿佛就是决定要好好的相守,可是如今,却只剩面和心不和。
容璇曾经夜半闯进过母后的寝殿,琉璃灯盏碎了一地……
“走水了!”远远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长乐殿,然后又往远处跑,容璇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还是脑海里面的画面,她麻木地坐在床榻间,后庭的门是敞开的,能看见远处的红光,她记得当时,她的母后也纵了火,父皇要带母后出去,硬生生的挨了母后的匕首,从后腰没入,鲜血直流,母后还在骂着父皇,恶毒,狠心,禽兽不如,厌恶和父皇一切血脉相连,交集有关的人,母后是容家一直的骄傲,盛京的第一美女,,德才兼备,从未这样歇斯底里地咒骂一个人。
父皇像是没了知觉,不顾母后的肆意拍打,紧紧抱着她往外走,母后满脸泪水,目光绝望,应该是决定要以此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伸手去抓任何可以拖延时间的东西,他们在吵闹,即便父皇一直只说,不要胡闹了。却也不是小孩儿家之间的胡闹,这里是火场,温度灼人,能要人性命,他们各自认真,父皇后来贴着母后的耳朵说了一句说,母后便闭上了眼睛,藏起了绝望,无力的放开手。
容璇看见母后手松开的地方,上面的横梁砸了下来,她听见闷响,还有尖叫,哭声,不久之后,她大病一场,父皇找了许多名药,去掉了她身上的疤,火场改变了他们,容璇变得沉默寡言,母后则变回了温婉,父皇如旧,两人相敬如宾,却总是能避则避。
远处的火不是朝华殿也不是崇明殿,那个方向,是谢锦的宿雪阁,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
“公主。”阿南的声音急促且担忧,容璇赤着脚开门,阿南见到容璇的表情说不上是如释重负,也不算猝不及防,“公主,有人打算坐实公子叛党之首的身份。”阿南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
谢锦被卷进的是“梁州结党案”那里只有个八品县令在看管,朝中有打算派大臣过来调治,可目前的盛京祭典,行刺的大批人都有梁州党的腰牌,并且,其中有一个人受了重伤,甚至向谢锦求援,仅仅向谢锦伸手就足以让人怀疑,前去梁州探查的季将军本是无所收获的心态去的,谁知,不仅遭了埋伏,还找到了谢锦的贴身玉佩,北帝便把谢锦请到皇城的一处暗牢软禁。
这把火,可以被有心思的人说成销毁证据,即便已经搜查过了,可是,谁也不能肯定,完全没有漏掉,会让人觉得十分可疑,这一点也足够谢锦被软禁很久很久了。
容璇垂下眼睑,一步一步后退,冷静快速地穿好衣裳,赤着脚跑进夜色,阿南也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估摸着时间,弄乱头发,抹些灰土在衣裙上,便跑出去,嘴里喊到,“公主不见了,来人呐!公主不见了!来人呐…”
季秋听见了宫人的喊声,
他今日并没有出宫,暂住在姑母淑妃的康华殿,并未到约定的时间,而且这把火来的突然,但他念头一想到容璇,失望就流露出来,他原本想看看容璇看到谢锦以后的反应,如今这把火如果是她为了趁乱给谢锦制造机会,那么只会害死谢锦,转念是容璇稚嫩的面容,季秋摸了摸鼻子,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期望太高了。
他同很多宫人错肩而过,他们?突然他回头,他从各色的香料味道中闻到了火油的味道,思路瞬间通畅了,他改变了主意……
皇后带着宫人在火场里面找到了浑身发抖的容璇,满脸泪痕,手臂烧伤,嘴里呢喃着,“别丢下我……别……”皇后感觉自己的心被硬生生的闷锤了,她命人把容璇抬回朝华殿,传召了所有的太医。
北帝听见了传话,也从寻找中停下赶了过来,自然合宫妃嫔也都惊动了,这是永和公主,是北帝目前唯一的孩子,即便是常年称病的,都来了。阿南领着长乐殿所有人跪在其间。
太医跪在地上指导景伶为容璇上药,收拾完后才从地上起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回禀皇后,“回娘娘,公主是受了刺激,旧疾复发了,往后需要好好调养才行。”皇后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曾经,也是一把火烧尽了她和容璇的母女情,她已经退了很多步,避之不及了,终究还是留下了这么一道伤在容璇心上。容璇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了。
北帝屏退了所有的人,独自进来,看着掩面哭泣的皇后,手却只能悬在半空,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进到里间,查看了容璇的伤势,小小的女儿家,面色灰白,手臂上的布带沁出了血迹,北帝陪着,照顾着容璇一夜,直到天将明才起身,他把一枚玉佩放到容璇手里,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皇后至始至终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的夫君身上。
夜色盖不住所有的光,但这点点的光也救不了麻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