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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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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东谷县城到招弟山里的姥姥家,距离是40里地,招弟和她大弟坐了2个小时的自行车,屁股都被搁的疼的不行了,小脚也不敢乱动,爸妈叮嘱前往不能把脚乱伸,脚卷进车圈里,会变成残疾拐子的。他们很听话,因为都是土路很不好走,爸妈骑一阵子也会停下来稍微休息。

    小孩子没有时间和距离概念,她老老实实的坐在爸爸自行车前,直到妈妈单连凤她指着一座建在高高山坡上的石头房子的方向说,你们两个快大声喊姥姥,喊姥姥我们来了。

    那是6岁招弟第一次喊姥姥这个称呼,直到姥姥去世,她都不知道姥姥姓谁名谁。就看见一个老太太从一个石头墙院,推开一个篱笆门,从山坡高处往下看他们,随后舅舅们也都跟了出来,迎接他们的到来。

    姥姥流着眼泪抱住单连凤,浑身颤抖的说:“你妹妹没了,他们婆家害死了她,她婆家该死啊,该死啊!你妹妹都生了个儿子,她婆婆还不伺候她月子,她要强生闷气,生完孩子她就下地去做饭了,灶台在中间过道,她生月子病了,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她都不行了。我好恨我自己啊,我咋不去照顾她月子啊?我那会想去,可是你爸不让我去,说家里的果树也要摘了,很多活要干,我去了,咱这大家子咋办啊?”

    姥姥哭的啊就要昏厥了,单连凤几个兄弟也跟着哭,他们都还没结婚,这里比起县城来更穷啊,因为女孩都不愿意嫁山里来,她的大兄弟马上30岁了都还没老婆。姥姥来这个山里,更是命苦啊,七岁裹小脚,姥姥的娘家当时条件很好,给她找的对象,后来当上了河北那边的一个县长,嫌弃姥姥没文化的村妇,把她休了。那个年代被休了的女人,更如飘零的浮萍,没有根儿啊,娘家回不去,姥姥也想放弃生命,可她觉得人活一遭,就这么轻易的闭眼,她不甘心,周围的人就给她介绍了山里娶不上媳妇的姥爷,自此随着生儿育女她便在此扎下根来。想想当初嫁到山里的姥爷家,最初生完两个丫头,后来才陆续生两个儿子,再加上她曾经的婚史,姥姥的日子过的如何艰难,长大后招弟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可现在6岁的招弟还不能理解何为悲伤,她站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用眼睛看着这一切,用耳朵听着大人谈论的事情。

    大人们召集了村子里十几号人去了招弟二姨家,把那个男人绑了起来,让他跪在二姨灵堂上摆的肖像前,姥姥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你还我闺女,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害死我二闺女”

    那个男人低着头哭啊哭的说:“妈,都是我不好,您打死我吧,可我也没办法啊,我在北京城里干活,也没办法回来照顾她月子啊,我儿子一下子也没了妈妈,我家没了”

    “你们还给我二闺女,我闺女都给你们家生个儿子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姥姥字字句句用她全身力气咆哮着。

    单连凤也声讨那个男人:“你别找借口,你妈去哪了,你没办法照顾我妹妹,孩子奶奶呢?你妈呢?都是你们害死我妹妹的”

    这时候这个老太婆早听闻风声就躲出去了,她怕儿媳妇一家子真把她打死。

    招弟大舅指着那个男人骂他,要去告他们一家人。

    那个男人苦苦的哭着哀求着姥姥:“妈啊,妈,看在您外孙的份上,饶了我,饶了我们一家吧,我要是坐牢了,这孩子就没爸爸了,妈,我求求您了”

    男人那个村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也都替他说好话,看在孩子还小,也需要爹的份上就算了吧。

    姥姥带着一群人在那个男人家哭了一天,闹了一天,最后流着满脸泪水把灵堂上招弟二姨的肖像照片拿了下来,她对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话:“我闺女我自己带回家去,这照片你也不用留了,以后娶个媳妇,一定要对我外孙好点就行了”

    单连凤和2个弟弟还是不解气,最后他们村那些人,每个人连踹带捶打那个男人一顿,算是教训了他。那个男人家里人把家里仅有的一些面粉和粮食,能有的都给姥姥一家人带上了,那个男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跪在门外,看着姥姥他们一行人离开,看不到身影他才起来。

    从那个男人家回来没几天,单连凤让陈福来要赶紧回上纸寨村忙自己家小麦秋收,她说自己一个人能带两孩子回去,一个坐前面大横梁上,一个坐后面。

    单连凤陪姥姥住了十几天,看姥姥情绪好转了很多,就和姥姥说:“妈,我弟弟他们还没结婚,都没孩子,要不我把招弟放您这陪您吧”

    她走的时候是这么和招弟说的:“你爸先走了,妈没办法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孩子,妈先回去,过几天妈再接你来,好吗?”

    就这样单连凤带着亲生的大儿子回上纸寨村了。

    招弟刚开始真的想妈妈,想家啊,她坐在姥姥家门口天天等妈妈,来接她回家,她担心她那心爱的小三轮自行车,是不是归弟弟玩了。

    山里没有小溪,没有河流,没有大白杨,没有麦田,没有菜田,连爷爷奶奶,还有哄她的姑姑都没有了,她哭啊哭的,可是哭了几天没有用,秋天总是特别的忙碌但是又非常充实,好像姥姥也顾不上什么悲伤,她那三寸金莲的小脚走在山间开垦的山坡地里干活。招弟就跟随着姥姥屁股后面,慢慢的又开始探索这叫黑窝子的小山村。

    招弟最怕山里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的,虽然通了电,但姥姥家里唯一的电器便是钨丝灯,这个灯还时好时坏,停电更便是家常便饭,索性姥姥姥爷用的也少了,到了晚上主要还是靠煤油灯来照明。

    夜里深山老林传出几声狼,吓的她躲在被窝里闭着眼,姥姥家的门是篱笆做的很矮,她想象狼会不会突然闯进姥姥家,把她给吃了。

    招弟最喜欢天亮的时候,太阳随着门前的那座大山,随着山坡从头一直升到山顶,然后又慢慢落下去,白天各种鸟儿鸣啼,傍晚蟋蟀等虫儿轻唱。

    山坡上一只只苹果缀满枝头,有的昂着头,像威武的战士,有的躲在叶子后面,像害羞的小姑娘。柿子树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满山遍野的梨树,山楂树都熟了,枣树,核桃都熟了,就像个花果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