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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九月,暑气渐渐退去,但天气还是有些热。
“咚咚咚”
快速且有些沉重的脚步响彻整个楼的楼梯通道。
一个身材有些清瘦的快递小哥拿着一个包裹快速的向二十三楼跑去,不断超过在楼梯上蹒跚爬楼的男女老少。
“什么破电梯老是坏”
“比豆腐渣还渣的工程”
“干啥啥不行,收钱第一名!物业公司只知道收钱从不为业主着想......”
快递小哥耳边不断传来喘着粗气的抱怨声。
咚咚咚的声音由紧密逐渐变得稀疏,快递小哥的腿脚逐渐酸胀僵硬,地球的引力好像一只打手死死的拉着快递小哥的脚,让他每抬一步都要费尽很大的力气。
坚持,坚持,再坚持!
终于看到了曙光,二十三楼的楼标映入眼帘,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个双手抱在怀里的中年女人杵在门边一脸黑线怒目圆睁的看着他。
“你怎么做事的?到现在才送来,让老娘等到现在......”
中年女人身穿睡衣,头发有些散乱,嘴唇涂得比猴屁股还红,不给快递小哥任何喘息机会就破口大骂。
一股小资市民的气息瞬间扑满这个逼仄狭小的楼梯间。
“对不起,阿姨……”快递小哥来不及擦拭汗身上的汗水,立即向中年女人道歉。
汗水从身体的毛孔之中好像下课铃声响起时教室里冲出的孩子一样向外涌出,浸透了印着‘好好快递’的衣服,在额头上结成豆大的珠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经过脸颊滴在地上好像夏日里暴风雨的雨点,汗水在脸颊上形成了一道道印痕,有的流进眼睛,有点酸涩,快递小哥因手上拿着快递下意识的用手臂的衣服擦着流进眼睛的汗水。
“你……喊我什么?我……有那么老吗?
年纪轻轻的事情做不好,眼神还不好?
我......我要投诉你。”
中年女人因快递小哥的一句‘阿姨’点燃了心中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怒火怒气冲冲,脸色涨红,气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额,刚才不是还自称老娘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大姐,电梯坏了,我是爬上来的……”
快递小哥赶忙改口,解释、道歉。
中年女人将眼神转向电梯按钮显示,刘峰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电梯,15...16...17...数字在不停的跳动。
啊!电梯正常了!!!
“年纪轻轻的还撒谎!”中年女人更加愤怒,嗓门明显大了一个级别。
中年女人接过快递“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门里传来“我一定要投诉你”。
怒气随着砰的一声被关在了门里。
逼仄的楼道的空气里残留着并不高档的香水、口红等化学品的味道在撒欢似的钻入刘峰的鼻孔,残留的愤怒气息在空气中震荡。
第一天上班,第一个顾客,这样的开局,快递小哥很无奈,神情有些落寞,他转过身伸手去按电梯按钮,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单子没签字。
大男孩顾不上门里膨胀的怒气,赶忙拿着单子敲门:“美女大姐,单子还没签字”。
“吱呀”门开了一个缝,一只指甲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夺过大男孩手上的快递单快速的画了几个字。
“砰”的一声门又被重重的摔上。
“滚”
从门里传来了中年女人余怒未消的吼声。
这样的开局让刘峰心情有些落寞,楼道昏暗的光线压抑着刘峰受完打击的心情。
“叮咚”
电梯到了,还有其他客户的快递要送,刘峰收拾心情走入电梯,对着电梯里光亮的不锈钢电梯壁整了整稍微有点显大的工作服和表情。
快递小哥名叫刘峰,是江城市江城大学大一新生,由于家庭条件不好,他找了这份快递兼职工作,补贴家用。
“您好!美女,我是好好快递小哥,您有快递到了……”
“您好!帅哥,您有快递到了……”
“您好,李大爷,您有快递到了……”
......
吃一堑长一智!刘峰打通电话后听对方的声音判断大概年龄,然后再选择合适的称呼称。
上楼,下楼,一通忙乎,送完今天快递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还好没有其他客户为难他。
刘峰再次拨打中年女人的电话,想和她道歉,不要投诉,对方直挂断电话,刘峰无奈只好作罢。
九月的天气虽然比七八月份凉快一些,但还是很热,刘峰开着三轮快递车走在大路上,太阳躲入西边高楼后边,余晖好像一个粉刷匠将一座座高楼墙壁和道路刷成金色。
风儿吹在刘峰汗透的衣服上,让刘峰感觉凉爽舒服了很多,汗水中的水份蒸发后剩下的盐形成一层白色的盐霜。
刘峰来到好好快递公司门口,公司在一个小区里面,其实这里是几个车库,老板为了节约成本租下改造的。
其他同事都已经离开,只有两个中年男人在,一个较为精瘦,皮肤黝黑,显然是一个快递员。另一个皮肤白净,身型有些发福,但也不是很胖,他就是这个快递公司的老板。
昨天刘峰来面试的时候,有几个同事都称他“李铁鸡”,当时刘峰还以为他就叫这个名字,心中还满是差异,还有叫这个名字的?
后来才知道,李老板非常抠门,在公司立下很多规章制度,只罚不奖,很多人忍受不了他的规章制度选择了离开。
铁公鸡一毛不拔!这就是李铁鸡这个绰号的由来。刘峰刚走进门,李铁鸡就板着脸道:“根据公司规章第一条‘被客户投诉’不好意思,你今天的工资扣完了。”
刘峰一脸懵,扣完了!
刘峰没有争辩什么,自己没做好,该当受罚,花钱买教训,明天注意一点,努力把工作做好。
“如果这个投诉撤销不掉,这个月的绩效奖还要扣一半,规章制度写得很清楚,要零投诉而且全是五星好评才能得到绩效奖”,李铁鸡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个李铁鸡比周扒皮还要可恶,他将员工的工资分成两部分,基本工资和绩效奖金,基本工资占百分之二十,绩效奖金占百分之八十,每天完成规定的量才能拿到基本工资,客户全部给五星好评才能拿到全额绩效奖,发生一个投诉绩效奖扣一半,三个投诉全扣完。四星好评、三星好评都要扣。
刘峰看着昨天没来得及细看的公司规章,似乎明白了李铁鸡这个绰号的由来。
刘峰一脸愁容,他几次拿起电话准备拨打那个中年女人的电话,想起那个中年女人小资市民的盛气凌人,又放了下来。
犹豫了一会,刘峰还是鼓足勇气拨打那个中年女人的电话,心中的忐忑和不安都写在脸上,一旁的李铁鸡嘴角微微上扬,眯着眼,神情惬意的看着电脑。
“神经病啊,事情做不好还骚扰老娘。”
刘峰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臭骂,怒气通过无数的二极管喷向刘峰。
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正欲离开的脚步停住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刘峰,道:“把这个人的快递单拿给我看一下。”
刘峰在一打快递单中找到了中年女人的那张,递给了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仔细看了这张快递单,然后打开手机一个电商APP,
一边翻找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吴刚,以后叫我吴大哥就好了。”
吴刚查阅一番后拨通了那个中年女人的电话。
“喂,哪位,有事快说,别耽误老娘追剧。”
“我是好好快递的快递员......”
“又是你们这个破快递公司......”,还没等吴刚把话说完电话那头就抢过话头开骂了。
“你再撒泼,我就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怎么不客气法,你敢,我...我马上投诉你。”
“投诉?你听我把话说完,你看还投不投诉?今天我那个小兄弟第一天上班,你是他第一个客户,电梯坏了,他可是爬了二十三层楼梯给你送上去的,再说了,也没送迟吧,你为什么投诉他?”
“因为让我在门口等了五分钟,还有我愿意,不行吗?”听这语气可以想象中年女人在电话那头得意忘形的情形。
“行,你愿意,但我也愿意把你买的东西张贴到你们小区门口,好像是什么成人用品......”
“你敢,你...你变态......”中年女人语气立即变得急躁起来。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中年女人还是不想让小区里的人知道这个小秘密,毕竟小区里还是有一些熟人。
“做个交易,你把投诉给撤回,这事就到此为止。”
“算你狠”,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愤怒而又无奈的声音,嘟的一声后电话挂断了。
“谢谢你,吴大哥!”刘峰赶忙道谢。
吴刚看到刘峰面部有些疑惑的表情,道:“你是在疑惑我怎么不怕那个客户投诉我吧?”
刘峰点点头,期待吴刚的解释。
“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就要用不讲道理的方法,再说了,是她为难你在前,她也心虚。还有我们知道了客户的秘密一定不能说出去,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即使是她不撤回投诉,我只是吓唬吓唬她。”
刘峰点了点头,连连道谢,可有个人不愿意了,他就是老板李铁鸡,他一直眯缝着小眼满脸微笑的表情像是被狂风吹走了,剩下的是一张被狂风吹得变形的脸,比驴脸还长,有些扭曲的脸,愤怒的双眼睁得溜溜圆。
吴刚看大这张脸后知道投诉已经撤了,立即骑着自己的电驴溜了。
“跑那么快摔死你,多管闲事”,李铁鸡站了起来,愤怒的说道。
刘峰有些不明白,摸了摸后脑勺。
“还不走,在这蹭空调?”
刘峰将快递回单交给李铁鸡,立即去骑跟着他好几年的单车。
在路上刘峰终于明白了李铁鸡为什么那么恨吴刚多管闲事了,因为投诉撤回了,他就不能克扣刘峰的绩效奖金了,到手的肥肉飞了,他能不生气吗?
想到这里刘峰嘿嘿的笑了,今后还不知道这个李铁鸡会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克扣他的薪资了。
不管怎么样,首先自己做好自己的工作,尽量让李铁鸡找不到自己的毛病,找不到理由克扣自己的薪资。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余晖被黑暗一点点蚕食,黑暗从苍穹重重的压了下来,城市的路灯像一个巨人一样将黑暗顶起,为生活在城市里行进的人们提供光亮,因为黑暗的压力太过强大,不管灯光如何努力,总是还有很多的小角落被黑暗占据。
街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各种灯光,路边摊摆上了桌椅,烤炉上冒着袅袅青烟,夜市正式开始,一盆盆红彤彤上面还沾着红辣椒的小龙摆在摊桌上,十分诱人,甚至让人垂涎欲滴。
龙虾配啤酒,绝配!
这是刘峰听同学说的,他从来没有吃过,有几次他也想尝试一下,可一摸口袋,还是走开了。
刘峰骑着单车,一阵轻风吹过,和记忆中小时候的夏天,母亲用芭蕉扇轻轻的给自己扇的风的感觉一样轻柔。
刘峰想起了母亲,小的时候,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着,父亲对自己和母亲很好,没有有些家庭中男人对女人的家暴和责骂,有好的东西都是带回来给自己和母亲,一切从十年前的那场车祸发生了改变,父亲因为失去了劳动能力性格变得暴戾,母亲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用她那有些柔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本来今年高考自己考了好的成绩,母亲非常的高兴,父亲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时刘峰还想着‘自己进入大学就找一份兼职工作,帮母亲分担一些’,可偏偏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电信诈骗团伙,善良的母亲轻信了他们是教育部门的,为自己办理助学奖金的谎言,将她辛辛苦苦给自己攒下来的学费给骗走了,加之常年为了家庭生活奔波劳累,丢下刘峰撒手西去。
想到母亲的点点滴滴,眼泪不自觉的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母亲走了,父亲没有劳动能力,家庭生活的重担就落入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刘峰身上,就像黑夜一样从苍穹压下,压在那稚嫩肩膀上,刘峰必须要像黑夜里的路灯一样顶起压下来的重担,照亮这个家,他就是这个家中的‘太阳’。
过去虽然种种不幸都找上了刘峰,但现在他找到了这份兼职工作。尽管老板是个大抠门,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难缠的中年女人,但还有像吴大哥这样的好人帮自己解决困难。总体来说,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好好的生活就是对母亲最好的慰藉,好让母亲临走时牵挂的眼神早点瞑目。
“加油!加油!加油!”刘峰暗自给自己鼓劲。
刘峰用手擦掉眼角的眼泪,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脚下加快了频率,路边从窗户里透出点点微弱‘星光’的房子,路灯照射下有些模糊的景观树、路灯杆子、电线杆子朝后飞快的倒退而去。
风儿吹在刘峰的脸上,轻柔得像母亲的双手在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