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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说姐姐丢光了祖宗的脸,我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这么做,从那天开始家里就变了。妈妈整天躲在家里哭,来了人就要把姐姐骂一遍;爸爸除了睡觉就是沉默,地上的烟头扫了又丢满;弟弟随时随地都在愤怒,不像那种满怀雄心壮志却怀才不遇的青年,而是无休止的痛恨,像刻在骨子里的某种东西,终于被一声惊雷唤醒。
我夹在他们中间,显得很不知所措。很多个夜晚,我在妈妈的哭声里都会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姐姐会走到这一步,她可是全家曾经唯一的希望啊。”
夏天过的很快,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好像从来都一样,回想起来一点痕迹似乎都不曾留下,但总有人不甘这样日复一日的庸碌,他们将自己点燃,烧出了炫丽的火焰。
只有我,选择了做一个废物。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前半生就跟没活过一样。
很快,我便离开了落木镇,去了更远的县城,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涯。乔欢也在一年多前离开了家,去寻找她心里的新世界。
尽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样的新世界,但她相信有,比相信一个人渣迟早会被正义制裁还坚定。
可我很担心,以她的文化水平和天真的性格,在外面吃亏是一定的。虽然我一直以来都嫌弃她,但是我很清楚,井底的青蛙一旦跳出井口,很快就会被人架在火堆上烤熟,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然后狼吞虎咽的消灭掉。
最后,抹一把泛着油光的嘴唇,啊,真香!
乔欢就是那个青蛙,她非要闯入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世界。按她的话说,她自己要么被人烤了吃掉,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她只能自认倒霉,即使她有千万的不甘心;要么她就杀出一条血路,从此脱胎换骨,向食物链更高的地方进军,爬上高高的神坛,活成别人不敢冒犯的存在。
如此的壮怀激烈,这让我想起年少时曾写在笔记本上的一句话,“他时若得造化力,敢许苍生万世功。”
2008年5月底的一个黄昏,乔欢来学校找我。大地震让人们依然心有余悸,恐惧和丧气挂在很多人的脸上,像南方城市冬天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穿一袭长裙,就站在校门外的槐树下,剪了干净的短发。我的那帮同窗们路过她,十几米开外还在不停的回头。他们议论着,像见到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的传说。
虽然这里是县城,但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来自周围的乡镇,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当那些电视里的画面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都觉得不真实,很像是一场梦,有人在耳边轻笑,揉一揉眼就全部不见。
“我找你就是想跟你打听点事。”乔欢撩一下头发,眼睛盯着脚尖,她被来来往往的眼睛看的发慌,随时都有逃跑的冲动。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当很多双眼睛好奇的盯着你的时候,你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人,正在接受审判一样煎熬。
“行,你说。”自诩是江湖百晓生的我信心满满,一点小道消息想来是难不住我。
“你最近见我姐了没有,我去她们班找她,她们班同学说她已经一个月没来了。”乔欢看起来有些慌张。
“听别人说她退学了,不是你爸不让她念书了嘛,你怎么还问我。”
“不是的,她上个月跟家里要钱,说是要交什么补习费,我给拿了800块,后来就很长时间都没和家里联系了,我爸让我来学校看看,你还知道其他消息嘛。”她殷切的追问。
800块!对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那就是一笔巨款,在学校里甚至可以呼风唤雨。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和你姐不合脾气,她太高傲了,我呢,又是个不入眼的臭流氓,所以我们基本就是,彼此从不在意,所以……”我表示无奈,多余的信息我目前也没有。
她转身准备要走,“我帮你打听一下吧,学校里我认识的人多,或许有别人比较清楚。”我补了句。
“真的吗?那你问到了立马告诉我啊。”她激动的抓着我的胳膊,掐出了两道红红的指甲印。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悲喜都写在脸上,而且只跟一个人相关。
我心想,乔然对她也不好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看就是油盐不进的主,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乔欢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的拥戴,我想不明白。
校门外是一条和门口平行的下坡路,路前面是一大片民房,路要比民房高,得走到坡底,然后折回从路下面的小道进去,才能进入民房区,站在校门外的路边,可以看到下面小道来往的人群。
我们刚要离开,我忽然看到小道尽头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很像是乔然,但距离太远,我不敢确定,赶紧拉住乔欢,“你快看,那是不是你姐?”我指着小路尽头的身影。
乔欢慌忙往坡下跑,我们到坡底折回,顺着小道往里跑。
居民区有很多是家里租了房子来陪读的,恰好又是放学时间,小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等我们跑到之前看到的地方,只剩下空空的几条岔路口。
“她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学校呢?”乔欢看着很沮丧,我很少能看到她有这种情绪,以她的性格,这会儿把所有问题都怪罪在我头上,我才觉得正常。
莫非她怀春了?所以多愁善感了很多?
“只要人还在学校周围,我就能想办法打听到消息,你别担心了,能有什么事啊。”
虽然我表面上漫不经心,但是内心激动万分,我很好奇,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三好学生乔然,所有老师心目中的栋梁之材,竟也会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
“你是不是在笑?我就知道你个人渣不安好心,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坏心思,我打死你。”乔欢说着狠狠的掐了我一把。
这泼妇,即便她穿的温婉端淑,也永远改不了野蛮人的习惯。“没有没有,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后来我们聊了很久,分享了很多各自的近况,我羡慕她已经可以自食其力,她嘲讽我烂泥扶不上墙。
乔欢在县城的一家酒店,从服务生一路做了大堂经理,竟只用了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对我来说,那样的酒店是我很多年都没有勇气踏入的地方。
我像某种等级分明的体系中最末等的存在,有着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而乔欢一跃成为了我们中间的人上人,每天接待的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直娘贼,读书无用论在我的心里开始疯狂生长,我甚至能看到自己将来满腹经纶的样子,像极了书中那些颠沛流离,落魄至死的风流才子。
我决定只要风流,去他的才子佳人。
乔欢走了,她很忙,忙到不屑与一个胸无大志的臭流氓多讲,只恶狠狠的嘱托我,务必快速帮她打听到乔然的情况。
我开始到处打听乔然的消息,像一个心怀鬼胎的贼,积极的让人无法理解。我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呐喊着,我不要再自卑,不只是我一无是处。
我要让人们看到,他们心中完美无缺的人物今天是什么样子,只有把她拉下神坛,我才能勉强抬起这颗令人不齿的头颅。
很快,我发现了乔然的秘密。
三天后的一个周末,我蹲在之前看到乔然的巷子口,等了六个小时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尾随到巷尾的一间民房,她突然停住。
“出来吧,你跟踪的技术真的太差了。”
“没有……我只是路过,找个朋友,有…有点迷路了。”我很心虚,即便她已经不是那个人人追捧的好学生,我们中间还是隔着很长的距离。
“你的演技也很拙劣,我知道你一直在打听我的事,既然你这么好奇,就跟我来吧。”说着她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
我心里明白,我还是自卑的,就算是为了给乔欢的承诺,不!应该为了自己将要挺起胸膛做人,我应该进去。我在心里跟自己斗争了几十个回合,还是选择了进去。
掀开门帘的一瞬间,我愣住了,“要来一支么?”
乔然叼着一支香烟,像不经意的问一个陌生人一样,“你怎么会?”
我已经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无法完整的问出一个问题。虽然我吊儿郎当,自诩是个臭流氓,可我真的没有见过女流氓啊。
“很奇怪吗?我还可以告诉你,这里面加了大麻。”
我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以后不用来了,我很快就走。”
我再也没有了好奇心,做流氓的代价原来这么大。
“什么?你说我姐吸毒?你有没有搞错?!她怎么会!”乔欢激动的大喊大叫,她觉得我骗了她,是我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瞎编的故事来搪塞她。
一月后,村里传遍了,乔然吸毒后跟人私奔了,再也没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