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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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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诺大的充满着不确定性的纷繁的世界,每个人的一生也许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这些人的相遇充满着偶然性,任何一个小小的环节如果稍稍偏向另一种选择和可能,也许都不可能遇见。大多数时候,遇到甲还是乙,对生活的意义来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大多数人都在生活的外围,大家相互之间更多的是社会角色的面目,不管是谁来扮演,呈现出来的主要属性还是角色,而不是自己。

    唯有亲密的关系直接参与并构造了人生,不仅是利益的休戚与共,更是精神上的相互影响和交融。在亲密关系中,父母、子女等等血缘和亲属关系是无法选择的,唯一可选择的是伴侣和朋友。一个人会和什么样的伴侣在一起共度一生,会交怎样的朋友,很多时候取决于自己的性格。而原生家庭,每个个体最起始的亲密关系,塑造了个体性格的主体内容和基本框架。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机缘,看起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实际上,一个人的性格还是决定了会选择怎样的伴侣和朋友,唯一不同的是,在同一种类型的群体中会选择哪一个个体,但跳不出这一类群体的范畴。也就是说,因为机缘的不确定性,选择的伴侣和朋友也许不会是当下的唯一的个体,但往往是同一种类型的群体中的某一个体。人生的每一次选择,看起来充满了可能性和开放性,实质上却是个体性格有限性和特质的投射。

    怎么就和现在的丈夫结婚了?赵思辰有时会有些不可思议地追问自己这个问题。这看起来是她的选择,却又好像是一种冥冥中注定的必然。是她的原生家庭和人生经历塑造了她的性格的主要倾向,这种倾向最终导引着她走向了这样的选择,在无数种看似可能的选择中,在那个当下所注定的唯一的和她的性格最契合的选择。有时候,她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她碰上任何一个像丈夫一样的人,她可能都会嫁给他,她的性格决定了只会选择像丈夫这样的人,也许并不是她的理想,却是她能够接受的最安适的现实。

    要说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对赵思辰来说并不难。她自己的那个圈子就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如果找一个理工科做学问的老师,不说以后能荣华富贵,但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都不会差。或者找一个公务员,都是不错的选择。但赵思辰脑子里有一个固执的先入之见,她觉得选择做老师的男人都透着酸腐气和小家子气,公务员就更不用说了,夹着尾巴做人为了往上爬估计人格都扭曲了。最重要的是,她讨厌平庸的人生,老师、公务员这些职业都太保守,收入稳定却不丰厚,她自认自己的能力、上进心和职业都不可能带来什么突破和惊喜,再说,她也不想为了取悦游戏规则改变和为难自己。但,女人不是应该还有第二次投胎吗?就像母亲经常念叨的:“女人都是雪花命,跟着什么人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跟了你爸这样的人,不仅没本事,还脾气差、自私、没有责任心。看我们一起插队的同学,人家丈夫是高官会的主任,不仅有权,对老婆还体贴。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在社会上是什么脸面,没办法,不能和别人比,婚姻都是命啊!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投胎没投好!”赵思辰是母亲一手培养出来的,在母亲的期待和高要求下,她一直努力成为优秀的人,学习的时候她可以勤奋读书,在书中为自己求一个好职业,但工作后,并不是努力就能与众不同、飞黄腾达。职场竞争激烈、江湖人心险恶、关系错综复杂,再说,高校行政工作本就是一份稳定的差使。但,她可以把改变自己人生的希望寄托在爱情上啊!这个神奇的玩意儿,古今中外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都在经久不衰地传唱,据说能够跳出尘世那些势利的计较,是最能够点石成金的魔法。

    她幻想的白马王子是那种有着强大的独立人格、有野心、有能力的成功人士,有房有车有自己的事业,而且还要有思想有内涵和她谈得来,在人生的道路上能够帮助她成长。是的,她理想的恋爱结婚对象是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都非常优秀,类似人生导师一样能够引领她、让她仰视和膜拜的人,正如张爱玲所说,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总是要带着点崇拜的成分的。只是让她崇拜的人实在太不简单,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有机遇碰到这个年纪就达到这样物质成就和精神境界的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碰到这样的男人,她会奋不顾身主动争取抓住机会把他拿下吗?她是那种目的性明确、为了达到目的愿意放低自己的人吗?这样的男人她能驾驭得了吗?这样的男人是她合适的结婚对象、能够共度一生吗?她没有想这么多,更不会那么深刻,只是跟着自己朦胧而模糊的观念和感觉。她的爱情观并不纯粹,她理想中的恋爱对象折射出她对自己所缺失的特质的渴望。她充满美好的幻想和对爱情的热切渴望,却无力期盼靠自己的努力得到那些她想要的东西,而是自命清高装作不在乎,却把实现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妄想通过一段完美的爱情和婚姻的加持,实现所有这些美好的愿望,但她又能带给别人什么呢?

    现实中也不是没有传奇。在29岁那年,也就是2007年,赵思辰还真遇到了她理想中的爱情。这段爱情从萌发到结束虽然只有短短的4个月时间,但对赵思辰来说,这段短暂却璀璨的爱情足已照亮她的一生。就算走到生命的尽头,赵思辰也不会忘记这段爱情给当时的她带来的梦幻、浪漫、热情和美好!在讲述这个爱情故事之前,我们先来看看赵思辰在此之前的恋爱经历。

    严格来讲,赵思辰到工作好几年后,才开始正式谈恋爱。大学和读研的那几年,全宿舍的同学都谈过恋爱,就是她一直孤家寡人。也不是没有被男生追求过,有在图书馆里偷偷给她塞纸条的,有光明正大给她写情书的,也有每天给她宿舍打电话找她的。但她的情窦开得晚,她的家庭关系是保持着距离和角色感的,家庭成员们在斗争方面经验丰富,在和谐亲密团结这方面严重缺失。她一直觉得恋爱这种事情是带着隐秘的羞耻的,她难以想象和异性之间建立起亲密关系是怎样的情景,在男生面前她总是羞涩、紧张和无法自处的。她没有清晰的婚恋观,母亲和她的交流除了学习就是对父亲的各种抱怨。但她的内心是敏感和丰富的,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和克制,她喜欢看书看电视,她被这些言情作品所蛊惑,对爱情充满着浪漫主义的幻想,美丽又让人沉醉,却像浮云一样漂离于现实生活之上。

    上大学的时候,她每天到图书馆看书上自习。图书馆自习座位紧张,她放了一些书压在桌子上占位置。那天,她翻书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一个心形的粉色的纸条,很小却叠得很紧致。她预感到了什么,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四周张望,感觉没有人注意她,把纸条拿到桌子底下偷偷打开,低着头快速扫视一下,看到了几行小字:“赵思辰,我喜欢你!”她的第一感觉不是好奇,而是生气,是谁这么大胆用这种方式冒犯她?他有什么资格把自己和她扯在一起?她把纸条捏在手心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扔进了垃圾桶。这个纸条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纸条的主人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也许他正在现场暗地里偷窥赵思辰的反应,识时务地退缩了。

    一个初中同学给她写了一年的信,大二的那个国庆,大老远来学校找她玩。她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同学聚会,没当回事情,结果两个人正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同学却突然满面通红地转头看着她,低声地跟她说从初中读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她。她脸上发烫,吓得不敢看这个男生,惊慌失措落荒而逃,惊魂未定地一路跑回了宿舍。同学给她宿舍打电话她压根儿不敢接,让宿舍的同学回复说她家里有事临时走了,同学当然不相信,一定让她接电话,她死活不接。同学没想到自己的表白有这样毁灭性的威力,伤心地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敢跟她联系过。

    读研究生的时候,一个男生给她写了一封厚厚的情书,让同宿舍的女生转交给她。那个男生她认识,但从来没打过交道,尽管并不了解,但他的长相和说话的样子,给她一种滑稽而猥琐的感觉。这样的人竟然胆敢给她写情书,还让同宿舍的同学转交,这不是明摆着出她的洋相吗?她简直是恶心加羞愧,接都没接,更别说看了,原封不动地退回了这封没有来得及面世的大作。还有一个物理系的男生,每天晚上给她宿舍打电话,约她周末晚上一起吃饭,为了蹭饭吃全宿舍的女生都一起起哄让她参加,但她还是断然拒绝。那个男生其实并不讨厌,但那个时候她没有那种强烈的渴望,更不懂得怎样谈恋爱,她对恋爱的美好想象是停留在影视作品和书本上的,一切换到现实带给她的就是对未知的紧张和恐惧。那个男生还是坚持不懈一直给她打电话,后来,她总是故意让另一个女生接,结果撮合成了另一段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