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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时间，罗夕不再出现，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些年，自己似乎时刻做好准备等待这一天，以至于真的到了这一天，我能做到如此波澜不惊。
他的每次出现，对我来说，是嘉奖。但也深知，嘉奖不是常态。所以我没有习惯他的存在。至于那个完美的太太，我们也不曾有交集，也许罗夕对我最后的恩情，就是能让他从我的世界消失的悄无声息。
这座城市的时间，无论被交叠多少次，都会在此刻弥撒它独有的风情。我习惯了蜷缩在咨询室的沙发椅上，诊所里其他人早已下班离开。现在是夜里10点半，手边是凉透了的白开水，过了晚高峰，我已经用这个姿势静坐了两个小时。心理学上认为，这个姿势，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在我遇到的女人中，母亲和莫蕾都喜欢这样蜷缩着望着窗外。她们都有一双干瘪到枯槁的手，由于消瘦，而愈发分明的青筋。让她们看起来，反而多了几分对外界的清冷。
手机突然响起，将我拉回现实。
是莫蕾，
“莫蕾，怎么了？”我清了清嗓子，询问到。无论我对她有多共情，我还是会尽力保持一份该有的专业性。
“林医生，救我！”电话那头，是莫蕾被压抑着的哭腔。
我慌了！就算她的情绪经常不稳定，但是像现在这样哭着求救，在她并的最严重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你在哪？身边有什么危险吗？”
“在......家，没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吐出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
“我马上过来，你不要挂电话，让我随时听到你的声音，可以做到吗？”
“可以......”电话那头，莫蕾低声啜泣。
我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可是对于这座不夜城，10点半这个时间，也无法阻止道路的拥堵。
莫蕾的家，70年代的一栋破旧筒子居民楼，那种一层楼并排挨着七八户人家的建筑。墙体已经斑驳泛起青苔，腐臭的气味弥散在我整个鼻腔。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撞击着我的神经，不是因为肮脏的环境，而是一种我似曾相识却极力回避的东西。
“莫蕾！莫蕾！”我按照莫蕾的病患信息，在昏暗的灯光中艰难的找到已经难以识别的门牌号，602号，恶心的感觉，深化成了剧烈的头痛。也许是紧张情绪带来的心理不适、也许是剧烈奔跑后的生理反应，我没有时间去细想。
“莫蕾！”我急促的敲门，可是始终没有回应。我急切的从门边上的窗户望进去，可是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人都没有。
我继续敲打着莫蕾的家门，甚至希望这时候有个好事的老太太，睡眼惺忪的从隔壁户走出来，破口指责我深夜扰民。这样，至少可以有人和我一起想办法进入这个空间。
可是，什么人都没有。
周围的空气，寂静的仿佛是刻意营造的诡谲，一种无助侵占我的理智。我用仅存的判断力，拨通了110，之后，身体沿着破败的墙体滑下，一同向下的，还有我崩溃的眼泪。
“林小姐？听得到吗？醒醒！”
我睁开眼睛，一片煞白，几个白大褂围绕在我身边，还有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可是此时，我的世界剧烈的摇摆。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还夹杂着类似电波的杂音。
“林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过了很久，世界终于不再扭曲摇摆，我勉强听清楚对方的话语。
“我在哪里？莫蕾呢？”脑海里跳出的莫蕾的名字，让我瞬间清醒，随手抓住身边一名护士的手问道。
也许是我潜意识的紧张化成力气弄疼了小姑娘，她也被吓得不轻，一时间紧张的说不出话。
“莫蕾小姐被发现死在卧室的床上，从现场的初步判断，是自杀。林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会昏倒在莫蕾小姐的家门口？还有这通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吧？”旁边一个年轻的刑警连珠炮似得抛出了这一堆问题。
可是我唯一听明白的，就是他说的，莫蕾，死了！
我愣住了，呆坐在病床上，之后的半分钟我都在努力消化这个消息。单纯来说，我们之间只是医患关系，可是此刻，我内心的一块城池，仿佛正在瓦解。我说不清由来，只是被一种无力和疲惫感渐渐吞噬。
“她打电话给我，她在哭，求我救她，所以我就赶了过去。”
年轻的刑警和身边年龄稍长的刑警对视一眼，然后又看向我，“她没有说别的吗？”
“没有！但是感觉出来，她很害怕。”
“林小姐，我们了解到，你为死者提供心理咨询已经2年了，能不能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为警方提供有光死者的更多信息？”
死者，这个词，冷漠而且讽刺。一个鲜活有名有姓的人，在身体冰冷之后，只能被称为“死者”，多少有些可笑。
“你不是说她是自杀吗？为什么还要调查？是不是有别的可能？”一老一少两个警察被我突然的发问震住了，从一闪而过的微表情上看出，他们不愿公开的秘密，被我说中了。
“这样吧，林小姐，你刚从昏迷中醒来，还很虚弱，你先休息，顺便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们过几天再来？”
说着，两个人就逃也似得离开病房，医生低声交待了护士几句后，也跟着离开。小护士给我换了输液瓶，扶我躺下后，也出去了。走到门口，突然停住，问我，“对了，林小姐，您要提供一个家属的联系方式给我们。”
“家属？......哦，我想想吧！一会告诉你。”我尴尬的回答，小护士点头出去了
偌大的病房，一时间只剩下我一个，窗外的树影婆娑晃动。刚刚我甚至还来不及问这里是哪家医院，看着墙体粗糙的腻子质感，这应该是一家有些年代的医院。
家属？
已经70岁的姨妈在苏州老家，还有，就是那个精神失常的父亲，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世界上能称为家属的，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还有，罗夕？“呵，罢了！”我自顾的冷笑了一声。这个男人，还存在于我的生命时，就是一个我不会忍心去依靠的存在，如今，又何必打扰？
后来，我把诊所里助理的电话给了护士，反正她也不会真的让家属过来，何况，我已经清醒了，过个半天也能出院了。
所以莫蕾，也许是我这两年来联系最深的存在。好像，我一直能与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共情，可是现在......
被迫细数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的感觉，仿佛被抽丝剥茧后的残缺虚弱，我又用蜷缩的姿势抱膝望向窗外。初秋的夜色，清冷而凉薄。
莫蕾会选择自杀，我丝毫不奇怪，活着对她而言有多痛苦，死亡就有多令她心驰神往。她一直处于一个矛盾的自我厌恶中，人如果长期处于这样的状态，最后只会走向崩溃灭亡。我为她做心理咨询的2年间，无数次的想要帮助她脱离这种心境，可是她的枷锁太深。我曾经把她推荐给我的导师，那是一个经验丰富、医术高明的好医生。
莫蕾拒绝了。
“我只想找个人陪我坐着，我不企图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我不想改变，现在这样就够了！”莫蕾的语气，给人一种平淡不惊的感觉，你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仿佛她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于是，我心疼的那个女人，最后还是任性的选择了她最喜欢的方式，换一种方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