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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九年后,我再没去过浣仙楼,但同时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没再见到许韦宜。
从许家那儿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北平如此之大,我尽力派人去找遍各地,依旧杳无音信。
他就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这样突然消失,任谁都找不到踪迹。
那日从外面回来,累了一整天,突然空闲下来,我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慢慢习惯身边有他这人的陪伴。
无论是深秋时候为我送来的阿婆桂花糕,还是隆冬专门为我求来的青荷糕,亦或花费时间为我建的知宜阁,甚至醉酒后亲自喂我喝下的解酒汤。
此人都将我的喜好拿捏得死死的。
后来我想明白了,万事有奇运,何止是宁东致遇苏娇璃,还有我沈知知遇许韦宜。
但是这份心意随着那年风声呼啸而过。他一日未出现,我便想了一日。
年前下了一场大雨,我突然很想去知宜阁看一看。没有带初映,我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到了那座满载回忆的地方。
之前只是站在外面看了看,可如今进去了才发现这里设计的十分精巧,每个地方都放着我喜爱的东西。
墙上挂着很多国外才有的画作,走廊转角处挂着大师写的书法,每一个房间里都布置着好看的挂件。
真的是配得上古色古香这四个字。
房间大多关着,应是为了干净,不让灰尘侵扰。可我走到二楼,发现有一个房间的门直挺挺的开着,好像一直在等待某个人进入。
我为了一探究竟,便从容地走了进去。那也不过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与楼下的别无二样。
我心下疑惑着,或许是许韦宜忘记了关,正准备出去无意间瞥见书桌上放着一张纸。
我轻轻地走过去,门外吹来悠扬的微风,把那纸带到了地上,我蹲下身去捡,只看到上面写着:
“知知,我希望有一天,你满心欢喜来到知宜阁,才不枉我准备良久。你要记得等等我,我为你准备的,不止这座阁楼。”
我回家时雨已经停了很久,空气里飘来清新的竹香,我听见山雀在啼叫,那里面好像有许韦宜的说话声。
我等你,许韦宜,我一直在等,你快回来吧。
—
那年过年时,家中氛围甚好。
初映总说今天府外好像有特别吵闹的声音,我笑着跟她说这都过年了,幸福的声音碰撞在一起,当然会很吵。
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不是因为别人家的鞭炮,也不是那些吆喝,而是许韦宜回来了。
许韦宜不是空手而归的,而是带了二十数箱聘礼和一枚婚戒。
惹了我一眼潮湿,惊喜和心动交叉在一起,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说什么都说不尽。
原来我爹早就知道这件事。可许韦宜交代,定要瞒着我,只为给我一个惊喜。
我瞧着那摆满了整院的箱子,听着耳边众人的欢声笑语,面前那人目光移至我身上,热烈而思慕。
我跑去他面前,和着日日夜夜的想念随风一同扑进他怀里。
我咽着泪,质问他:“你去哪儿了,许韦宜,你怎么能瞒着我一个人离开啊!”
他任由我捶打着他,然后握紧了我的手,声声入耳:
“我来晚了,但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知知,和我结婚吧。”
那天阳光真的很好,照亮我眼中明明灭灭的希望。
我就那样望着他,如同三年前他跟我讲“让彼此重新来过”那般望着他。
我突然想告诉他,我这一生爱夏日的微风,傍晚的落日,以及此时此刻的他。
“好。”
“我答应你。”
我沈知知允诺的事,便不会食言。
—
我同许韦宜成婚在民国十年。
冬。日子是我挑的。
家里人不理解我的想法,他们劝说我春日热闹,夏天喜庆,何必择这死气沉沉的冬季?
我不顾他们反对,将这决定告诉了许韦宜,他没有反驳,只问我为何会这般选。
我没有告诉他,我和他,和宁东致,这一生的初遇都在冬天。
“雪融化后是什么?”我转过头这般问他。
他未答,我笑了笑。
为我准备嫁妆的时候,父亲站在我身后,看着镜子中正梳妆打扮的我,拍了拍我的肩,一脸欣慰的说:
“你如乌云他如弯月,乌云遇皎月,云散月不知。”
父亲很支持这门婚事,也很喜欢许韦宜。原来他对我的这些好不仅只有我感受得到,旁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终于忍不住的问父亲:“他之前到底去了哪儿,到处找不到人,还有爹你竟然也瞒着我。”
爹满脸高兴,语气里充斥着骄傲:“人家那是给你准备聘礼去了,还有婚戒,都是他亲手去准备的,硬是一点没让旁人插手。”
原来他跟许伯说,他为我准备的东西,不允许沾上旁人的气息。
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我前半生的痛苦,在这后半生都会得到加倍的补偿。
—
民国十年冬,下了一场自我出生以后见过的最大的雪。
好像天破了个洞,雪纷纷扰扰从天而降,扬在每一个前来参加喜宴的人的脸上、手上、衣服上。
那场雪也散漫在我整个生命中。
不得不说,许韦宜为我准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整个北平都知道,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来来往往的宾客皆拱手作礼,好不惊羡。
终于门外没有来客再进入。我也没有看到故人的身影。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誓词在天地间响起。
“雪化后,是春天吧。”
许韦宜为我戴上婚戒的那一刻,目光灼灼,这般回我。而后低头轻吻了我的手。
终于啊,他成了要跟我走一辈子的人。
婚礼结束以后,宁伯找到了我。他将一个十分贵重的凤鸣手镯交到我手上,跟我说:“看着你如今过得幸福,宁伯也终于放心了。”
我站在台阶上目送他离开,曾经挺拔的背影到现在也变得沧桑起来。
“宁伯,谢谢你。”
我低头轻喃,旁边的许韦宜握紧了我的手。那头许韦宜的父亲走了过来,我喜笑宴宴地叫了声:“爹。”而后他笑着答应。
许韦宜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不会忘记从那一刻起便我真的成了许家人,成了许夫人。
—
民国繁华几春秋,我同其识于隆冬,别于雪落。随它一同化去的,还有我对宁东致所有的爱。
我沈知知这一生并没有输,我同欢喜之人终在一起。
“你可以无理取闹一点,顽皮一点,只要不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你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能让你发自内心开心的,你都可以去做。在我这儿你可以永远做你自己。”
那年春天桃花开,我同良人看桃花灼灼,他在满天花瓣里和我说完这句话,然后低头覆上我的唇角。
良缘永结,这是我一生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