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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还在申诉,请各位见谅。不好意思。)
高文镜顾不得衣带散乱,敞着裘袍便跑去将书卷捡起,用衣袖掸了掸外封麻叶,那麻叶经历水与火的考验后也与高文镜衣袖斗争不过,随着袖落也自然散落了。
“《白批司马法集释》。”张志贤在一旁侧头读出书名。
高文镜见着五个字规规整整用隶书竖写下来,书脊上是白棉绳紧实地穿将着,淡淡的墨嗅让高文镜心中安然下来。明显这是新近装帧的书皮。高文镜拇指轻轻然将书页划开,其中内页除扉页外,又比书封相比色泽要淡不少,其中扉页上小楷写着:
白锡台批古书序
秦安白公不予,武安君起之世孙也。生十年,父邗为军校,从抚远将军费扬古帐下参谋,出奇计战于昭莫多,杀首虏多,上亲徙为参将,母党氏亲授以书,不第,好读兵书,有机巧,长于西学,亲制锡砚于府,灿灿然有宝气,号为锡台。
及四十,袭为骑都尉,为宁远将军参谋。时岳敏肃将战于伊犁,缓进,白公极言之,且曰:“西虏顾奉坚城良马,然伊犁山川有形,宜急进之,分而合击。”不从,北面而亡。后复为川陕总督,言曰:“悔不听锡台言。”遂有盛名。
白氏果秦将也!世为良将,多谋巧变,敏行少言,体恤士卒,思虑忠纯,其子文山尝与吾游于五台,增删白公批《司马法》十载有余,艰难苦困,玉汝予成,作《白批司马法集释》,嘱予作文序之,呜呼!而今斯人已去,壮志未竟然,独吾一人览于白氏故地,文章卓然,机变玄妙,盖曰:
三世沉浮遂鸿志,驭驾持枪真丈夫。
囚于异乡厥奇作,如今古地梦且飏。
高文镜喃喃到,《司马法》为传世之兵家名作也,这是什么人居然敢批阅古书?居然还由自己儿子整理了数十年才有这样的作品?接着向下,看到了署名:
廷箫哀挚友白文山于光绪二十七年
梁老太爷早在一旁同高文镜共读了书序,高文镜看得入迷,并未发觉,正疑惑间,听梁老太爷长叹一声,吓得差点又将书卷掉在地上,高文镜生怕梁老太爷责备自己不周全,急忙掩饰到:“先生,这著书者应为白文山,好像是武安君白起后裔,但是这作序者廷箫,好像有所印象,如今一时又想不起来了。”高文镜将书卷在手中抹平,转身面对梁老太爷,接着说:“这白家人自诩是白起后裔,看样子一代不如一代了,作书的这厮好像刚刚成书就死了,这应该是一个朋友所序的,看着读来也是情真意切。”
梁老太爷此时热泪盈眶,不是因为一个武举人看到了兵书的激动,而是为这一段历史的清奇而感叹。白姓三世,从军保国,马革裹尸,最终没能在战马上立宏业伟功于世,却在最后一世潦倒瘫涂之际立言于世,虽然沉浮不定,但也在历史上留下了白家自己的传奇。就像是这白水河自古滔滔,奔流不息,没有一滴水可以被人在这大河中与共流的其他水滴分辨出来,却最终都汇入黄河,以更雄奇的姿态奔向无垠的大海了。在这历史进程中,只要是参与进去了就没有一个故事是无痕无际就消失的,总会以特殊的形态留存在世界上。
梁老太爷毕竟好面子,不欲自己的学生后辈看到自己的感慨,便转身扭了扭脖子,“廷箫者,李廷箫也。”将手一背,向前走了两步,转身朝着还是满脸疑惑的高文镜、张志贤二人,接着解释到:“光绪年间,李廷箫是陕甘总督。但在位没几日就饮鸩而死。若是真如此书所序的时间为光绪二十七年,那便是李廷箫死前所作。”梁老太爷喉头一痒,顿了顿:“也可能是李廷箫最后绝笔了。”
高、张二人骇然,但光绪二十七年虽看似久远,但也就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这几人也都是记事之时,高塬县人多爱议论国是,甚至有老人连乾隆朝的父母官都能记起名号,但这本地当政大员之名为何从未听说过?梁老太爷自然看穿了二人心思:“李廷箫死于纵匪,本就没在陕甘待过几日,你几人不知便也正常。”
高文镜拱手道:“先生广博我自知晓,但这李廷箫若如先生所说未在本地待过几日便自杀而亡,先生又从何而知呢?”
梁老太爷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中举那年,正是总督李廷箫赠我‘猛士’牌匾。”说罢半晌不语,高、张二人也惊得说不出话,白水河此时好像觉察出了几人的内心,澎湃地不断拍打着岸滩,轰隆隆地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