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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属内务府,主管皇宫各殿犯事的宫人不说,就是犯了事的贵人很多时候也是交到慎刑司去审问。
掌管慎刑司的方公公方如锦,出身显贵,原是六安候世子,当年一场夺嫡之争时,六安候因为站错了队,一夕间遭抄家灭门之祸,方如锦则因为当时只有七岁,逃过一死,但却被送入宫庭净身为奴。
时间如白驹过隙,当年的稚子如今已是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即便因为残身,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柔的气息,但举手投足间却仍会不经意间的带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奴才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燕正天抬头,目光淡淡的睃了眼恭身行礼的方如锦,摆了摆手,免了方如锦的礼后,回头对韦皇后说道:“人来了,要怎么做,你去与他说吧。”
韦皇后略一颌首后,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走到低眉垂眼的方如锦身前,站定,目光在方如锦微露霜白的发间顿了顿,稍倾,才开口说道:“方公公,有人在二殿下的茶盏里下了毒,本宫和皇上宣你来,便是要你找出凶手!”
“是,娘娘。”方如锦应道。
韦皇后点了点头,摆手道:“去吧,明勤殿的人都已经看管起来,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凶手必须要找到。”
方如锦恭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背影翩翩,风韵斐然。
韦皇后暗暗的叹了口气,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张清秀白晰、淡漠冷凝的脸。
六安候世子,方如初!
有多少年了?她没再想起这个人,这张脸?
“皇后!”
耳边响起燕正天的声音。
韦皇后猝然回神,将纷乱的思绪悉数压下,回身朝正拧眉看着她的燕正天走去,“皇上。”
燕正天凝眉看向韦皇后,“皇后适才怎么了?朕喊了你好几声,也不见你回话?”
“臣妾是在想着,也不知道方公公能不能找到那个凶手。”韦皇后不无忧虑的说道。
燕正天嗤笑一声,“皇后不是说了吗?若是他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便让他出宫回家荣养去。”
韦皇后抬目看向燕正天,才欲开口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觑见,门外一抹身影闪了闪,下一刻便看到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轻声与童喜耳语了几句,童喜脸上似是绽起了一抹惊喜之色,飞快的朝这边看过来,对上韦皇后若有所思的目光后,童喜似是僵了僵。
小内侍很快退了下去,童喜默了一默后,朝这边走了过来,“皇上。”
燕正天看向童喜,“什么事?”
“皇上,沈护卫回来了。”
大殿里一瞬间静了静。
沈真被燕正天派出去寻找神医花和成的事,或许一开始是个密秘,但到后来便不是什么密秘了。
夏初时,沈真便带了人出发,这会子已经是夏末秋初,两三个月没有消息的他,就在众人都将遗忘时,他却忽然回来了!
沈真是去找花和成的,既然他回来了,那是不是说,花和成已经被找到了?花和成找到了,那活死人一样的燕翊是不是便有救了?
韦皇后一瞬间张开了身上所有的刺,目光像把刀子一样狠狠的剜向低眉垂眼的童喜。
该死,真是该死,她怎么就大意了?为什么明明知道,沈真是去找花和成的,却不知道派人半路去拦截?就算是不曾派人半路拦截,为什么就不能趁沈真回来之前,将燕翊给砌底了结了!
“人在哪里?”燕正天猛的站了起来,急声问道。
童喜被韦皇后凌迟似的目光看得两股战战,乍然听到燕正天的问话,下意识的便大声说道:“回皇上的话,沈护卫已经带着人去了明光殿。”
燕正天拾脚便要往外走,身后却响起韦皇后的声音。
“皇上。”
燕正天步子一顿,回头朝韦皇后看去。
韦皇后皮笑肉笑不笑的看向燕正天,上前一步,冷声说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这里的事……”
“这里有皇后就行了,翊儿已经昏迷数月,太医说了,多耽搁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朕先去趟明光殿,你这边事了,使人来与朕说一声便是。”
话落,不待韦皇后开口,便带着童喜匆匆离去。
韦皇后站在那,目光直直的看着燕正天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的身影。直至耳边响起燕离清越如环玉相击的声音,韦皇后似是才回过神来。
“我记得幼时曾听娘亲提及过,这位花和成医术之精湛可谓生死而肉白骨,想来,只要他肯出手,过得几日,翊表弟就该生龙活虎了!”
韦皇后霍然回头,目光定定的看向眉目淡淡的燕离。
燕离抬目,对上韦皇后的看来的目光,掀了掀唇角,脸上绽起一抹似笑非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说道:“不早了娘娘,还有人等着我用晚膳,我可否先行告退?”
“去吧,”韦皇后慈眉善目的对燕离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娘娘言重了,”燕离笑了笑,轻声说道:“今日之事,该我向娘娘和轲表弟赔礼才是。”
话落,便要揖手向韦皇后赔礼。
“你这孩子,”韦皇后上前一步,托住了燕离的手,语声亲昵的责怪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见外,你是兄长,轲儿犯了错,你出手代为教训他,原就是应该的。虽说今天事出有因,但也不至于要到你赔礼的地步。好了,舅母做主,这事就这样揭过了!”
燕离闻言,便也不坚持。
韦皇后又令贴身侍候的大宫女璃茉亲自送了燕离出去。
很快,大殿内便只剩下韦皇后和燕轲以及一干宫人。
韦皇后看了眼床榻上双眸轻合的燕轲后,使了个眼色给璃清,璃清便带着殿内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你都听到了!”
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在空空的殿宇间响起一阵不小的回声。
床榻上一直眼眸轻合的燕轲似是受惊般,猛的便抬头看向韦皇后。
韦皇后对上燕轲看来的目光,再次问道:“你都听到了?”
燕轲破裂肿起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却在这时,韦秀从外面走进来,轻声对韦皇后说道:“娘娘,方公公让奴婢来说一声,已经审出来了。”
韦皇后点了点头,看了燕轲一眼后,才重新看向韦秀,问道:“是谁?”
韦秀抬头看了眼床榻上的燕轲,顿了顿,嘴里吐出三个字,“是阿月!”
“不可能!”燕轲猛的翻身坐了起来,却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处,痛得龇牙裂嘴,他却全然不管,只双目腥红的盯着韦皇后,嘶声吼道:“不是她,不可能是她,母后……”
“闭嘴!”韦皇后厉声喝道:“你不相信是她,是不是?”
燕轲摇头。
不可能的,怎么会是阿月?
不可能是他的阿月的!
韦皇后没有理会燕轲的慌乱失措而是回头对韦秀说道:“殿下既然不信,那就把人带进来,让他亲耳听一遍吧。”
韦秀看了眼床榻上的燕轲,沉沉的叹了口气,末了,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下去,不多时,便带着浑身湿透被两个宫人架住的李溶月走了进来。
“阿月……”燕轲见着这样的李溶月,不顾浑身的伤痛,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踉跄着走了上前,一屁股软倒在李溶月身前,想要伸手去抱李溶月,却在目光对上李溶月满是血渍的手时,霍然抬头怒声吼道:“谁干的?”
韦皇后没有理燕轲,韦秀对两个宫人摆了摆手,轻声道:“下去吧,没有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姑姑。”
宫人重新退了下去。
燕轲颤抖着手去抱李溶月,“阿月,阿月,你怎么了?你别怕,我这就传太医……”
话落,抬头便要大声让人传太医,却在这时,耳边响起李溶月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殿下,不,不必了。”
“阿月,”燕轲低下头,看着怀里脸如白纸,然后抬手紧紧的抱住了浑身颤抖的像个筛子的李溶月,一迭声的说道:“阿月,你别怕,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你的……你别怕……”
“殿下,我累了。”李溶月抬头,用她那对潋滟浟湙的眸子看向面目变形却异常温柔的燕轲,唇角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轻的叹了口气,“殿下,你对我真好,是这个世上,除我父王外对我最好的男人,只可惜……来世吧,如果来世,您还愿意喜欢我,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不,不行,”燕轲摇头,“来世来世再说,这一世,你答应过我的,要替我生儿育女,要跟我白头到老……阿月,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溶月笑了笑,“对不起,殿下,我骗了你。”
燕轲身子一僵。
“我不能替你生儿育女了,我也不能跟你白头到老了,我是个坏女人……我为了替自已报仇,我利用了你……殿下,是皇上,是淑妃娘娘,是她们逼着我这么做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燕轲抱着李溶月的手再度紧了紧,“阿月,是我自已愿意帮你的,我不怪你,我……”
“可是,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已。”李溶月抬头,泪眼模糊的看了眼燕轲,泣声说道:“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忍心,你因为我而失去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燕轲摇头。
他目光哀求的抬头看向韦皇后,“母后,求您,儿臣求您饶阿月一命吧!”
韦皇后冷冷的撇开了脸,“阿秀。”
韦秀上前,欲要伸手去拉燕轲怀里的李溶月,不想,燕轲却陡然发难,一把推开了韦秀,将李溶月护在身后,怒目瞪向眉目肃沉如水的韦皇后,嘶声吼道:“母后,您难道就不怕儿臣恨您一辈子吗?”
韦皇后抬头,似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燕轲,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燕轲扬起脖子,目光坚定的看向韦皇后,咬牙道:“儿臣说,母后难道就不怕儿臣恨您一辈子吗?”
“呵呵……”
韦皇后发出一串压抑的讥诮的笑声,笑声方歇,电光火石间,她却是抬手“啪”狠狠的一巴掌扇在燕轲的脸上。
燕轲一脸错愕的看着韦皇后,稍倾,他抬手捂住半边滚烫的脸,目中的错愕变成了燃烧着的愤怒的火焰。
“你想恨是吗!”韦皇后指着脸上青紫交替的燕轲,怒声骂道:“那我便让你恨个够。”话落,一手指着燕轲怀里的李溶月,对韦秀说道:“阿秀,将这个贱人给我斩了四肢做成人龇扔到平桥街上去。”
李溶月脸上顿时生起一抹绝望的惊恐之色。
“你敢!”燕轲抬头瞪着走上前的韦秀,怒声道:“你敢动阿秀一根头发,我立时将你千刀万剐!”
韦秀深深的看了眼燕轲,步子一顿,略提了声音,对外面喊道:“来人!”
“殿下!”李溶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殿下,我求您了,您放手吧,您让娘娘给我一个痛快吧。您若真心喜欢我,我只求您,来日您能手刃容锦贱人,为我报仇血恨。”
话落,不待燕轲开口,李溶月猛的站了起来,对着殿内的柱子便狠狠的撞了一头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
燕轲眼睁睁的看着李溶月血流满头的倒在了地上。
他想要上前,却是双脚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韦皇后使了个眼色给韦秀,韦秀转身走了出去,很快身后便跟了两个宫人进来,拖死狗一般,将李溶月拖了出去。
“阿……”
燕轲的声音在对上韦皇后沉沉的看来的眸子时,顿在了那。
眼角一颗泪珠悄然的落了下来,落在唇瓣上,咸涩的味道,瞬间将他淹没。
殿内飘荡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韦皇后抬手将衣袖上的皱褶扯了扯,一边缓缓开口说道:“李溶月是燕翊从东夏带回来的,也是他一手安排送到你身边的。燕翊溺水昏迷后,你父皇为了让你和燕离对上,将辰王死在容锦手里的事告诉了她,她为了报仇,假意投寰自尽,好以此逼你对燕离和容锦出手,而你果然如她所愿。”
燕轲咽了咽干干的喉咙。
他想说,他知道,这一切他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不可以?
他是皇子,是未来的储君,他护着心爱的女人,错了吗?
韦皇后对上燕轲看来的眼,唇角噙起抹冷笑,幽幽说道:“沈真找到了花和成,也将他领回了皇宫,很快,燕翊便会好转,而你父皇之所以对当日郧国公府的一干人围而不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要他们站在燕翊那边,支持燕翊夺嫡。”
“轲儿,”韦皇后微微低身,目光直直的盯视着燕轲懵然的眸子,一字一句问道:“燕翊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你能活命吗?母后又能吗?你外祖,你舅舅他们能吗?”
“可是……”
“可是,这跟李溶月的死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燕轲眨了眨眼。
韦皇后冷笑连连,“她不死,如何能平燕离,容锦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