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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9月,董香香顺利地升入了大学三年级。
经过一个暑假的空档,学校里,也就没有人再提起宋东方的那些事了。
董香香每天按时上课,按时回家,偶尔参与学校里的一些活动。
这样的日子倒也平静,只是宋东方离开之后。没有人在突然跑过来找董香香聊天,董香香心里到底觉得有些寂寞。
很多时候,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能知道那些了得很好的朋友,人品到底怎么样?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宋东方出事以后,有些从前相处得很好的朋友却突然来了个大转身,变得好像他们从来都不认识宋东方一样。
更有甚者,还和其他同学混在一处,讲起宋东方的是非来。
而另一些朋友,却在出事之后,义无反顾地站在宋东方身边。哪怕只是给她一些小小鼓励。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选择,原本比较生疏的校友们,在宋东方去港岛之后,却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变成了可以一起聚餐聊天的朋友。
这其中就有一位比董香香大一岁的学姐,名叫沈成兰。
沈成兰面相有些严肃,平时也很安静,虽然也参加聚会,却不怎么开口说话。这人平时还好,发起脾气来却相当吓人。
沈成兰从入学开始就和宋东方交好,她们同年级同系。宋东方天性热情,总是喜欢拉着沈成兰和大家一起聚会。慢慢地大家也就熟悉了。
因为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董香香一天到晚很忙,又不是同级同系。所以,两年下来,她也没能跟沈成兰学姐亲近起来。
倒是听宋东方提起过,沈成兰人其实很好,那姑娘就是长得比较凶。
“可惜,你们没能坐下来好好相处过。不然,香香你也会愿意和沈成兰做朋友的。”
至少沈成兰这人,还是被宋东方说中了。
在宋东方出事后,沈成兰第一时间去想方设法地帮助她,可惜,那时候,宋东方自己走了。
就算这样,沈成兰也为了宋东方,跟那帮说话特别难听的人大吵了一架。沈成兰这人骂起人来,嘴巴又是极厉害的。最后,那些人也都被她骂跑了。
后来,她也曾去谢家看过宋东方,又跟着董香香一起去给宋东方送行。
几次接触下来,她和董香香就有点惺惺相惜。
沈成兰也知道董香香比较忙,就主动过来找了董香香几次。
慢慢地,董香香也发现,她和沈成兰意外地投缘。所以,两人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
此外,在学校里,董香香也遇见过那位王教授几次。
王教授也知道董香香是宋东方的好友。在出事之后,也是董香香一直在帮着宋东方。
所以,在某方面来说,他心里也是很感激董香香的。
前几次,他看见董香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很想问些董香香一些事情,又不敢轻易开口。
董香香就跟没看出他的脸色一样,通常都是转身就跟着同学一起离开了。根本就不会停住脚步,等他发问。
只是,董香香现在养出了一种温柔友善的气质。王教授也不觉得董香香是讨厌他的。
有一次,两人又在校园里小路旁边遇到。董香香身边也没别的人。王教授干脆就下定了决心,走到了董香香面前,低声询问。“她在那边还好么?”
王教授并没有指名道姓,董香香却知道他问得是谁。
只是她心里十分不屑王教授的作为,并不想告诉他关于宋东方的事。董香香瞪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我也不清楚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帮衬。就算她想联系我,港岛那么远,写封信也要一年半载才寄到我
手里吧?”
这时候,刚好沈成兰也看见董香香了,怕她遇到什么麻烦,就在远处叫了她的名字。
董香香随口就对王教授说了一声。
“同学找我有事。教授,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嗯,你先去帮吧。”王教授点头道。
董香香这才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董香香心里虽然厌烦这个男人,脸上却不太显。
她这人做事一向稳妥,也犯不着为了一时口舌之争,得罪了王教授这样的小人。
所以,董香香才在面上敷衍他一下。
王教授显然不知道董香香心里是怎么想的。事实上,他也没心思再去管董香香在想什么。
最近,他总是想着宋东方。
说来可笑,在他们彻底分手之后,王教授却发现他爱上那个勇敢又热情的姑娘了。
特别是午夜梦回时,他的脑海里总是出现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孔。只是,一想起他对宋东方做得那些混蛋的事。后悔与愧疚就不断地纠缠着他。
于是,他总是这样纠结着,彻夜难眠。
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打不起精神来。
宋东方离开后,王教授就这样日渐消瘦,茶发不思。
只可惜,到头来,他连一张宋东方的照片都没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董香香打听宋东方的情况,却也没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想想也是,他们之间隔着大半个中国,实在太过遥远了。从此天南海北,恐怕此生都再难相见了。
想起这些,王教授忍不住潸然泪下。
只是,他再怎么难过,也已经迟了。
当初是他把自己的爱人推出去,独自面对流言蜚语的。现在,就算他肯承认他爱着宋东方,也已经没人愿意听了。
王教授摘下眼镜,狼狈地抹着自己的眼睛。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刺得他的眼睛生疼。他的眼泪几乎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时,刚好同组的吴老师也走了过来,突然就问他一句。“王教授,您这是怎么了?”
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噢,我的眼睛被沙子迷住了。”
吴老师关心地看了他一眼,客气地说道:“您还是小心些才是。我发现您最近脸色一直不太好,实在不行,就去医院里看看吧。别再熬成大病。”
王教授只得应道。“恩,我会注意身体的。”
好不容易把吴老师应付过去,王教授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经不敢在继续呆在学校里,最失控下去,真的会惹人流言蜚语了。于是,只得垂着头往家走去。
此时,他走路的姿势和上一年变了许多。
他明明才40岁,脊背却已经弯了下来,像是被沉重的负担压住了似的。
……
沈成兰远远地看了王教授一眼,撇着嘴说道:“那个老不修,他叫你干嘛?”
董香香笑着说道:“他想知道东方的情况,我就说我也不太清楚。”
沈成兰听了这话,冷笑一声。“人都走了,他现在做出这副痴情的样子来,又给谁看?香香你呀,就是心软,可千万别被这种货色骗了去。”
因为觉得董香香有些时候,实在太过温柔了些。沈成兰总是忍不住担心她会吃亏。
董香香却笑道:“你放心,对这种渣男我从来不会心软。”
沈成兰还是第一次听到“渣男”这个词,细细一品,却觉得董香香这个词用得很准确,就忍不住叹道:
“细想起来,这人可不就是个人渣么?只是,可惜了东方没能看清楚他。”
董香香笑笑:“这事已经过去了,东方以后会好好的。倒是,我们以后多小心他才是。”
“你说得也对。”沈成兰点头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各自上课去了。
离开的时候,董香香忍不住微眯着眼睛,看向王教授离开的那个方向。
背负着良心债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顾一切,踩着一个姑娘的名声和脸面前行。她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能消受得起?
……
在学校里,董香香偶尔还会遇见王教授,只是两人却再也没有交谈过。
在家里,一切却都是一帆风顺。
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小猴哥哥越来越淘气,非得谢三在家里镇着他才行。
眼看两个小猴宝宝就要三岁了。
谢三早就潜移默化地带着他们背起书来。
小猴哥哥小猴妹妹都已经能背《三字经》了。欢欢也越来越有读书人的样子了。他写得毛笔字也越来越好。
在这方面,董香香还挺佩服三哥的。
倘若他不是兴致来了,就会拉着她一起写毛笔字,那就更好了。
到了现在,董香香只觉得欢欢的字都快比她还好了。
谢三就嘲笑她:“那你还不好好练习呢?难道真要等到你儿子比你写得好,才开始着急么?”
“……”董香香只觉得三哥说话有点过分了。忍不住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教训谢三一顿,结果写字的时间又被浪费了。
所以说,这样的红袖添香,还真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起的。
……
另一方面,王恒又派人给谢家送了几次东西。他自己却没有再来过,也没有偷偷去看过欢欢。这个父亲几乎是完全消失在孩子的生活里。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欢欢是王恒的孩子。他和谢三长得实在很像,真的就如同亲生父子一般。
王恒送来的东西,都是一些原本就属于谢家的老物件。
一个瓷瓶,一个笔架,一幅画,一副字,几乎每样东西都有着一段老故事。
谢三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讲给欢欢和小猴子们听。让孩子们也能感受到谢家昔日的底蕴。
小猴哥哥虽然很爱闹,也知道爸爸收着的东西很宝贝。他在家里可劲折腾,然而却也不敢轻易过来这间收藏东西的屋子。
而小猴妹妹坐在爸爸怀里听故事的时候,总是安静地看着那些古老的东西,有些移不开眼。
欢欢也很为身体里流淌的谢家血脉感到自豪。
只是,有时候,他仍是会因为想念爸爸而伤心。
董香香和谢三总是能敏感地发现欢欢的小情绪。
他们作为大家长,总是想方设法帮孩子转换心情。
谢三也放下架子,陪欢欢一起玩一些小孩子的游戏,却也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来。
欢欢心里总觉得,他小舅舅是个矛盾的人。
虽然小舅舅平时安静守礼得很,每次陪他们这些小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总是很笨拙,偶尔就能弄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秋天里,谢三趁着周末,开着车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放风筝。
那一天,秋高气爽。
欢欢像小马驹一样,在草地上尽情地奔跑。眼看着老鹰的风筝在天上高飞,他的心也变得敞亮起来。
远处,小舅妈铺了毯子,把篮子里的点心和食物摆了出来,等着他们野餐。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可是,等到玩够了,欢欢想要把老鹰风筝收回来的时候。小舅舅却拿着小剪子,把风筝线间断了。
看着他的老鹰断了线,越飞越远。欢欢跳了跳没抓着,急的直问小舅舅,“为什么要剪掉呀?那只老鹰明明很好看,下次还要放的。”
小舅舅却一脸严肃地对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放风筝也是在放晦气。这样把它放走,倒霉事,难过的事,伤心的事,也就都跟着风筝放走了。下次放风筝,我再给你买新的就是了。”
虽然觉得小舅舅说得有理,他也不可能拿这事骗他,可是欢欢心里还是不高兴。
到最后,还是小舅妈用点心安慰了他,欢欢连抢了舅舅最喜欢的点心才又开心起来。
欢欢甚至觉得,小舅舅小时候一定没有玩过小孩子们的游戏。所以,才会做出剪断风筝线这种事情来。
他们只是看他心情不好,才特意带着他出来玩的。已经住了一年了,欢欢也越来越明白小舅舅和小舅妈的那份心意了。
在离开父亲的日子里,他时时刻刻都被小舅舅和小舅妈的疼爱和关怀环绕着。
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他就是谢家的小孩。所以,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爸爸说过,小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的。
不知不觉地,欢欢好像也就长大了。
……
这时候,谢三已经拿到了正式驾证。
在陆洪英休息的时候,谢三有空就会开着车,带着老婆和孩子们出去玩,顺便放松心情。
至于平时的时候,陆洪英每天都会开着车出去拉活。
这时候的出租车本来就少,陆洪英他们经常都开着车往火车站、飞机场那边走。
这样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好几千块钱。
第一个次拿到这么多工资的时候,陆洪英简直都疯了。
他找到谢三,一时间,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就找谢三商量,咱们怎们把这钱花了。
谢三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骂道:
“看你这点出息,几千块钱就把你吓傻了是怎么着?”
陆洪英拍着桌子就说:“当初,我想跟那小胡子一起当倒爷呢。不就是因为他一个月能挣好几千么?这可倒好,才不到两年,我也能一个月好几千了。这还不犯法。三儿,这次又给你说中了。”
谢三沉声说道:“既然能赚钱,咱们就踏实下心来,好好干吧?往后,你也不愁没有姑娘愿意给你当媳妇了。
只是这钱也不能乱花。当务之急,不如存钱买个宅院出来。将来,你和小二总要结婚吧?总不能两兄弟一直挤在那个小院子里吧?”
陆洪英觉得谢三说得有礼,就打定注意,好好存钱买房子了。
他又说要请客吃饭,谢三却不让他太过张扬。
最后,他们就把那几个老兄弟请过来,吃顿饭一起乐乐。
……
打那以后,陆洪英就真收敛起性子开车赚钱了。
然后,随着每个月工资的上涨,陆洪英的自信又回来了。
他还特意跟常薇薇学习外语。
后来,即便是从机场接了外国人,他也能应付了。赚起钱来就更容易了。
自打陆洪英当上司机之后,那些保媒的大妈又变得热情起来。
从前,那些看不上陆洪英的姑娘,也有上赶着找陆洪英处对象的。
陆母看着那些姑娘,自己都挑花眼了,也不知道大儿子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好。于是,就只能让陆洪英自己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受了太多的挫折,发迹之后,陆洪英的心就像一口波澜不惊的老井。扔块石头下去,都激不起任何水花。
那些姑娘,他居然一个也没看中,就是死心塌地要挣出一份家业来。
陆母急得没辙,只能又过来找谢三商量。
谢三就劝老太太,“缘分这事咱不能急,总得大英子自己看上眼才是。而且,现在家里的条件好了,就算他过了三十,仍是有姑娘上赶着他。您还着什么急呀?”
老太太一想谢三说得有道理。只得又暂时暗耐下了这份心思。打算在等等再说。
谢三把老太太送出家门后,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里,他也注意到了。陆洪英还真不像是对常薇薇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陆洪英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对学习上过心。现在却独独找常薇薇学了外语,学得还挺起劲。
谢三怎么可能不怀疑他?
而且,常薇薇让他背上什么,他就背什么。比当学生的时候听话百倍。有时候,常薇薇骂他笨,陆洪英也会默默地忍下来。从来,不跟常薇薇那小破孩计较。
谢三赶上两次,就看见常薇薇在陆洪英面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就像是收敛了全部利刺的小刺猬,任由对方抚摸自己身上最柔软的毛。
那时候,陆洪英虽然没有摸常薇薇,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谢三几乎可以肯定,陆洪英对常薇薇也有点意思。
只是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好几个月了,到底谁都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还是像长辈和晚辈那样相处。
这也能算是恋爱么?以陆洪英的那种豪爽的爷们性子,不是应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么?
偏偏,他一个刚强的汉子在面对常薇薇的时候,却是如此的扭捏。
谢三顿时觉得,在处对象这方面,他比陆洪英强上百倍。
现在,他唯一的能帮兄弟一把的,也就是好好劝劝陆家老太太了。陆洪英这婚事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
另一边,常薇薇也没少问董香香,她该怎么办?
常薇薇已经十八岁了,取得了高中毕业证书。
如果不是婚姻法改变了法定结婚年龄,她现在就可以跟陆洪英去领证了。
可惜,现在,她要想结婚,还要再等两年。
常薇薇也不知道陆洪英是不是愿意等她?她也怕陆洪英在这两年里,喜欢上别的女人。
常薇薇有时候胡思乱想的,整个人都会变得焦躁起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马上就跟陆洪英表白?
董香香就劝她,“你别总是毛毛躁躁的。你现在已经工作了,想要去跟陆洪英说清楚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自己怎么想得了?”
在董香香的劝慰下,常薇薇还真打算跟陆洪英告白来着。
只是也不知道她年纪小,还是怎么的。反正一到关键时刻,常薇薇却自己退缩了。又再次变成了和陆洪英龇牙咧嘴的相处模式。
后来,常薇薇前后又尝试了几次。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次都没能成功过。
常薇薇自己都无奈了,愁眉苦脸地问董香香:
“董姐,你觉得我跟老陆真的可以么?总觉得我们两之间,好像缺了点什么?”
董香香就笑着说:“那你干脆就等着他来跟你说,不就完了。”“这真的可能么?我得等多久呀?”常薇薇那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