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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跟我走。”宋怡临拉住文然一条胳臂往自己肩上一抬将文然背了起来。
大理寺的侍卫看着宋怡临将人带走,仿佛根本没有瞧在眼里,只要不是从大理寺里面带人走,他们更乐得清闲。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能有什么办法?”
“宋怡临。”
“啊?”
“字子绪。”
“什么?”
“本人姓宋,名怡临,字子绪。”
文然愣了愣,他从未听说过京城哪一家有这么个人,看宋怡临的衣着打扮像个做粗工的,身体健硕手脚有力,大约是习过武的,全然不是个少爷,难道是大理寺衙门里的差役?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总不会害你的。”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文然从未见过宋怡临这个人,他什么身份、为何出现、要做什么,文然根本无从知晓,若不是他无力反抗,绝不会就这样被宋怡临带走。文然连日奔走,几乎米粮未进,又在雨中跪了大半个时辰,心力交瘁之下早已如风中残烛,濒临虚脱奔溃,莫说是抵抗宋怡临,就是个五岁小童都能轻易将他一把推倒在地。
文然头很疼,他想不了许多,眼前模糊一片,在宋怡临背上颠了几下就昏了过去。
宋怡临发觉背上的人没了话音,扭头一瞧,发觉文然昏死过去吓了一跳,疾跑起来赶回了客栈。
客栈小二突然见人冲进堂中,大惊:“这位客官……”
“打盆热水来。”
不待小二把话说完,宋怡临已经跑上了二楼,又喉了一声:“快!”
“这……要不要请大夫?”
小二这一句问话飘在半空中,久久不得回应,没着没落的。小二不敢怠慢,万一这人不大好,闹出个人命官司来,他可得被东家骂死,于是立马就去打水给宋怡临送了去。
宋怡临大嗓门一喊,魏楚越想不知道都难。
魏楚越揉了揉眉心,不是很情愿走出房门去看一看情况。宋怡临喊得惊心动魄的,若不是为了文然,魏楚越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可正因为知道是文然,他才更不想动弹了。
在茶楼时,“钱老板”提说让无忘斋“顺手管一管”文家的事,提的要求也不多,不过就是在大理寺大狱中看护文远长一二。
魏楚越当时并未答应,虽然老板给出的价码不错,但毕竟是大理寺狱中,无忘斋就算手眼通天在那里头也是带着镣铐的,杀徐尚瑞已是极为危险,宋怡临若能尽快动手,能徐尚瑞被仵作验过之前遁走,那便万事大吉。可文远长不知会被关多久,宋怡临要在里面“照看”文远长,随时都会露出马脚,徐尚瑞死后,一旦仵作验明死因大理寺必要彻查,他至多只有三日时间离开,才能保住性命。
所谓“顺手管一管”,根本就是送死。
但宋怡临竟然自己把文然带回了。
魏楚越是万万没想到。虽然宋怡临爱管闲事、爱捡些阿猫阿狗回来、甚至捡些可怜人也是有的,但他有分寸,办差的时候总是干净利落,绝不会有差错,更没有失手。
文然这个意外令魏楚越隐隐生出不安。他或许就不该走这一趟。
无忘斋处江湖之远,何干朝堂,做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搅浑水?!
魏楚越不住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白玉麒麟佩,心道这笔生意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要亏啊。
魏楚越正难得眉间积蓄了忧愁,宋怡临突然在外头敲门:“魏少……”
不待魏楚越反应,宋怡临已经推门而入:“借身衣服。”
魏楚越就看着宋怡临自说自话地径直取了他的包裹,翻找起来。
“你自己难道没有衣服吗?不借。”魏楚越自然猜到了魏楚越是来为文然借衣服的。
“我的衣服太糙了。你的比较好。”宋怡临暂时是魏楚越的马夫,穿不得绫罗绸缎,何况他原本就不喜欢那么繁复又累赘的衣物,包袱里肯定是找不出一件能给文然的。
昨日入京后,魏楚越闲逛时买过新衣,而宋怡临是冲着魏楚越新置的里衣来的。
魏楚越哼笑一声,眼睁睁看着宋怡临对他的衣服挑三拣四,不仅仅拿走了簇新的里衣,还顺手捡走了魏楚越一身牙白的锦袍,可谓十分周到了。
“呵,你还真会挑,这袍子入京后才买的,我还没穿过。”
“难怪瞧着眼生,便借这件吧。”
魏楚越翻了个白眼:“说是借怕是还不回来了。”
“多少银子,你直接扣走。”
宋怡临话不多说,一闪身又不见人影了。
魏楚越被宋怡临洗劫了一番,叹了一声,追了出去。
宋怡临将文然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让店小二去洗了,热水给文然简单擦了擦,正给文然套新衣衫,听见魏楚越的脚步声,头都不回的喊了一声:“此刻不便,你先出去一下。”
魏楚越走近床边,靠在一旁:“你看得,我看不得?有何不便?”
宋怡临被魏楚越一句话激得耳面赤红,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急的手忙脚乱。
魏楚越见宋怡临的模样,突然一怔,宋怡临脸红什么?!他该不会是……?!
宋怡临被魏楚越灼灼目光几乎烧得脸面都要焦了,东闪西躲的,不敢回看魏楚越一眼。
魏楚越这个人好像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一双深邃柳叶眼总能看透人的心事,而他又习惯将赤裸裸的真相都藏在双眼的光影黑白之中,偏偏又看透不说透,时常令宋怡临感觉瘆得慌,比如此刻。
“你、你看我做什么……”宋怡临感觉自己的舌头打颤。
魏楚越没有逼问宋怡临什么可能令他难堪的问题,也许宋怡临自己都不知道此情此景究竟算什么,便只好问道:“今夜你就走,此时将他带回来,你准备如何安置?”
宋怡临将文然从街上捡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对文然说的那句“我有办法”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接下的差事是去大理寺牢狱杀人,而不是救人,根本无力从大理寺里再带出一个活人来,何况是个陛下金口下旨捉拿的人,他就算是不要命,也不能害文家满门。
宋怡临给文然系好衣带,盖好被,才回身看向魏楚越。
“哎,你别看着我,我又不是神仙,做不来救苦救难。”
“真的毫无办法吗?”
“朝野上下现在无一人敢为文远长、为文家说一句好话,若有办法,他还用去大理寺阶前跪吗?”
宋怡临回眼看着静静躺着的文然,他的眉心还揪着,脸色苍白异常。
背文然回来的时候,宋怡临发觉文然突然昏了过去,一探他的额头就发觉文然烧得厉害,他已经让小二去请大夫了,但他明白文然需要的是救文远长的“灵丹妙药”。
“这根本不是无忘斋能插手的事情。”魏楚越如是说。
“我知道……”宋怡临低声回,“魏少,请代我照顾他。”
魏楚越大叹一声:“哎!说你什么好。”
宋怡临不说话,坐在床沿,用干巾为文然擦干头发,做伺候人的事情做的专心致志起来。
魏楚越看着额角直跳,不用多做猜想,宋怡临一定会在大理寺狱中找到文远长,并想办法看护他。但大理寺大狱又不是魏楚越开的,若大理寺要对文远长用刑,魏楚越还能替他挨吗?
魏楚越想来想去,最终没有告诉宋怡临“钱老板”的另一桩保护文远长的生意,不论宋怡临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太危险,根本就是送死,已经接下的生意没有反悔的余地,但他不能搭进去宋怡临的性命。
同时,魏楚越也放弃了骂宋怡临的冲动,宋怡临若当真对文然,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一时情迷,无论哪一种,总要宋怡临自己先弄清楚才行,魏楚越说了也是无用,何必多言。
“哎……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替你照顾他的。”魏楚越按住眉梢额角太阳穴。
文然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温热的光芒穿透了窗纸洋洋洒洒地铺满一地。
雨停了吗?
文然一惊,想立刻坐起身来,可他身子太虚,一下子撑不住又倒了下去,一时天旋地转。
“你醒了?”
文然再次睁眼看见床边立着一个人,瞧样貌打扮像大户人家的少爷:“你是谁?”
“鄙姓魏,受人之拖照看公子几日。”魏楚越将食盒中温着的药碗端到文然床头,再伸手将文然扶起来,继续说道,“公子昏睡两日,身子虚的很,莫要勉强,先喝药吧。”
文然扫了一眼魏楚越手中的汤药,追问道:“我为何在此?”
魏楚越淡笑道:“公子可还记得宋怡临?”
文然愣了愣,蹙眉未答。
“便是宋哥请我帮忙照顾公子的。”
“那……那位宋哥,他却不在?如何托魏公子照看我?”
魏楚越将药汤送到文然面前,微微笑了笑。
文然看了看魏楚越伸手接了过来,魏楚越不答文然的话,只是静静等着看着。
文然明白了魏楚越的意思,仰头憋着口气将药倒进了口中。
魏楚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宋哥没与我说得太清楚,只说希望你能给他一些时日,他会为你带回家书。”
“家书?”
魏楚越点头:“嗯,这是原话。”
文然心头一紧,宋怡临去了大理寺大狱?!
那夜宋怡临临行前,魏楚越出了个主意,让他设法带回一封文远长的亲笔信给文然,宋怡临深以为这封家书虽不能让文远长免了牢狱之灾、或少了性命之舆,但至少能给文然一点交代,便欣然答应了。
魏楚越出这样的主意,一来安宋怡临的心,二来安文然的心,三来能令宋怡临为了给文然传信尽快离开大理寺,保他性命,勉强算周全。
文然震惊不小,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萍水相逢,甚至不算认识的人,竟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他。他不敢置信,可看着魏楚越真诚的样子,又难不信,又不由自主地迫切想相信,仿佛是窗外的日光一扫阴霾,是雨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