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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虎朱擎左手置前右手负后,头戴玉冠表情怡然,既没有倨傲到不可一世,也没有卑微的俯首帖耳,不卑不亢、是市井坊间常常众口流传的标准君子模范,这副仪表气态足以让在场的学子心生妒忌,儒师心中赞赏。
苏胤和江朔北坐在墙瓦上,看着这位绣虎大出风头,都没什么反应,他们这届即将结业的太学府学子中,绣虎朱擎无疑是众人最为关注看好的一位,简直能用无可挑剔来形容,不少人私下议论时都认为再过个十年,朝廷中必有这位绣虎的一席之地,板上钉钉的国之栋梁。
只可惜未来的大才羽翼尚未丰满,撞见了前朝就已经名誉满天下的帝师,纵然朱擎一番话锋芒毕露,可仍没能压过荀先生不动如山的安稳气势。
荀先生开口解道:“在其位谋其政你可认同?”
朱擎没想到荀先生会反问于他,表情微微一怔,点头道:“认同。”
荀先生旋即笑道“你先前之言乃为古之圣贤所感,此言之后仍有‘人生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一世三大统,尚忠尚文尚质之说’。可自古以来能被后世称为圣贤奉其语为经典之人又有多少?”
荀先生轻笑环顾四周,继续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人去钻研学问,那自然就有为钻研学问之人去耕田务农的农夫,不然圣贤能饿着肚子给诸位撰写诵读文章么?”
雅院笑做一团,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荀先生缓缓接着说道:“各司其职便为在位谋事,大宁的太平盛世不光是太学府的书声琅琅,朝堂上的铮铮谏语,亦在耕田劳作的农夫上、奔波四方贩卖货物的商贾。”
荀先生顿了下,双目炯炯有神看向朱擎道:“有想立言于世、建功于朝的志向是好事,可想到和得到之间还有一个做到,如若志向太过远大,不如静下心来专注于眼前之事,圣贤可不光有四为之说,亦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言,饭要一口一口吃,事也自然是一件一件去做。”
朱擎从紧皱眉关到一气长吁,随后便深深鞠上一躬,作揖道:“多谢先生指点!学生受教!”
雅院内不知是谁带头喝了一声彩后,内外俱是一片欢腾,掌声如雷。
坐在墙头上的江朔北也不禁跟着鼓起掌,轻笑道:“不愧是帝师,比起江南那边坐而论玄的空谈之辈好上太多,既不扯些空谈机锋还绕过绣虎言辞里的坑,道理从他嘴里讲出可比照着书本里前人的话要来的更语重心长。”
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头,无疑是给在场的学子壮了胆色,不少人都蠢蠢欲动起来,随着府主周南星抬起一臂示意后,掌声停歇,又有十几名学子站出行礼,荀先生俱是一一作答,言辞诙谐风趣却不粗鄙,有关学问之说的问题更是由繁化简,一针见血。
在场的不少大儒都连连点头,有些之前对荀先生有成见的大儒随着一个个问题抛出被解答后,紧绷的面孔也松弛下来,开始抚须露出笑容。
雅院外已然是水泄不通,毕竟帝师风采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机会目睹一二,太学府内的学子基本都围了过来,腿脚慢的学子只能焦急的拍问前面的学子,倒也有不少古道心肠的学子口耳相传,把问题和荀先生的解答传到雅院外,除去每年的新生入学外,太学府还少有这般热闹过。
苏胤算是借着江朔北的光抢到了一个好位置,虽说遭来了不少白眼,不过眼尖的看到是江朔北后也只能把难听的话藏进肚子里暗自腹诽,随着荀先生一一作答,苏胤心里对这位谜一样的前朝帝师崇拜也水涨船高,望去的目光都带着尊崇。
很快便过去了一个时辰,荀先生轻咳两声,府主周南星叫停了越来越多提问的学子,亲自沏了一杯热茶递到荀先生的手上,还没等荀先生饮茶,雅院内冷不丁的传来一声乍耳的冷哼,有人阴阳怪气开口道:“荀推暮你当年妖言惑君,乱语干政,身败名裂后灰溜溜的离开长安,如今时隔多年在入长安,在太学府内又用言辞蛊惑人心,你居心何在!”
苏胤和江朔北两人一个激灵望向雅院内,人群中也倏忽间安静下来,周南星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人群处,并无震怒之色,毕竟他敢邀请荀先生来到雅院,早就料到会有人跳出。
刚举起茶杯的荀先生听后脸色平静,端起茶杯的手放下后朗声道;“可敢出面对峙?”
雅院一片鸦雀无声,不论是学子还是儒师都面面相觑,不知是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这搅场。
不过当年奉天皇帝身边两位帝师,一位触的龙颜大怒被杖打出京,荀推暮在北伐匈奴的前夕也无声无息的离开,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不断,确是一件谜团,荀推暮在朝多年,虽无官职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草率离开怎么也说不过去。
苏胤大气不敢出一声,看着雅院内的人头攒动,从儒师中一人大挥衣袖踱步走出,人群中给他让出一条道来,雅院内外一片哗然,竟然还是府内的儒师。
苏胤咬着嘴唇,出声之人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乃是法家大师段康,在太学府内素以严厉刻板著称,也是苏胤少有见到就打怵的大儒,连飞扬跋扈的李平幽见到这位老师都乖的像是亲孙子。
江朔北看到后也捂着脑袋吸了口凉气道;“怎么是他?”
这下连周南星都眯起眼睛有些紧张,段康在太学府教学的时间可比他这位府主都要久,更是当今法家的扛鼎人物,也是太学府少有和朝中关联甚多的儒师,刑部和法廷司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子弟,威望甚高。
段康已是快到花甲之年的老人,皓首苍髯,身子骨确是很健朗,大步如飞走到荀推暮前,目光如刀紧紧锁在荀先生的身上,站着俯视盘膝而坐的荀先生,还未开口,就已是压的全场一片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