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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圣神君,今夜月华百年难遇,会落于此地。”
半个时辰前,翊圣突然收到上界仙执传来的消息。
凡草木成妖,必须受月华精气,但非庚申夜月华不可。且月华只会在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的庚申夜出现。平常的妖物如果吃了它,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千年。
若是今夜月华被邪祟恶怪吸收,必然增其修为大增,须立即降服以免危害一方。更何况凡人吸收,不适者便会爆体而亡。唯有命带天月二德资质不凡者可以化解,突破天赋,栽培必可得长生大道。但这样有深厚的出世之缘人更是绝无仅有!
翊圣神思恍然,是她。他的记忆深处,少女虔仰起脸,肤若雪脂,高高在上的一双明眸圣洁生动,闪烁的星光跌落进她的眼底,“翊儿,我始终相信,那些经历劫,尝遍人间百味的人,会更加干净和潇洒自由”。心中不由一紧,嘴角轻轻颤抖了一下。
翊圣探手到小人额前,是难得一见的纯木灵根的。而且她身上的月华之力竟然隐隐开始被身体接纳,暗道莫不是命带天月二德,不然怎会有如此天赋?翊圣惊讶得看看怀里的小人双目微阖,她的脸上蘸着些泥沙。穿得一身脏破,上身短式盘扣大襟衣角领口微微泛黄,上衣和裤脚膝盖破烂之处用其他颜色的布料补丁,微微的褶皱,还有留有曾经无法擦洗的残渍。心想先帮她稳住体内月华之力,以防生变。
单手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空中结印,轻轻往木一连身上一点,只见木一连身上忽然闪亮起一道白光。一眨眼的功夫,白光便消失了。先将她体内的月华之力先封存,将人放置于平整的石台上。
已是后半夜,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着,一个激灵,木一连睁开了眼睛。
深蓝色的天幕下镶嵌着星光好似颗颗明珠,点点闪闪烁烁地发着光。并不均匀、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远处时不时传来阵阵蛙叫,伴随着不知是蝈蝈还是蛐蛐清脆嘹亮的鸣声,还很有些规律,时停时续,忽高忽低,像带点诗词里的平仄音律。
木一连躺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望着天空,回想起之前的情景,陷入沉思。
今夜天上的月亮怎么得如此之亮,真是生平仅见。月亮上流下的是什么东西,手指一碰都被自己吸收了。
凝望着在朦胧云间错缩身子的月亮,心中的困惑如同藤蔓一样爬开来,小脸上老气横秋得蹙着眉毛。
看了眼一旁垫布没有洗,这活是不能拖的。木一连趁着月色,直到洗到天蒙蒙亮时才全部洗完。
拧干吸水的垫布相当吃力,木一连气款嘘嘘扯着垫布往木车上的木桶一撂。一屁股坐在木车上,额前的刘海已被汗水浸湿黏一块,湿透的衣裳能拧出水,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拧干,要不然就感冒了。用衣角抹去满头热汗,小嘴一咧。天白天就要晒干,拿去沈家管事处交差。把木车的拉绳往挂身上,拉着木车往村里走。
木一连拉车到河岸边的大槐树边,少年安静得靠坐在树下,之前忙着洗垫布,她竟然没发现。
少年双目轻阖,一身白衣似雪。乌黑长发高高束起,雪白发带在晨风中轻轻飘荡,身上渡着一层金色的光晕,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出尘气质。木一连不由得目光紧紧盯着,从未见过如少年这般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是以前自己在书画本的美男子也都没他好看。心中纳闷着以前村里也没这样的人。
少年睁开双眸,一双黑亮清亮的眼睛扫了扫木一连一眼,似神明降世垂视人间。眉眼如画,灿若星辰,一双薄唇轻抿,高挺笔直的鼻子,清冽幽然,美得惊心动魄,却非凡尘所有,只一眼,便难以忘怀。
她一个小渔岛上的土包子,不过是被看淡淡一眼,便不敢与眼前的少年对视,心中怔怔。再看看自己身上穿得衣衫脏破蓝缕,红了脸羞愧得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翊圣看到女孩很是紧张,清冷的面庞上浮出一丝微微笑意,敛去了些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温润得如沐春风。
“你叫何名字?”
木一连心中一紧有些不安又有期待得看向少年,“木一连,啊。。。阿。。兄侬是哪里人呀?我以前好像村里没见过你。”操得一口吴越口音,她心跳砰砰,捏紧了藏在衣袖下的小小双拳,微微张嘴猛吸了口气。
“我是此地守护神,昨夜是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此夜月亮会降下月华,夜游于此,发现天机被你所得。”温和的声音抑扬顿挫,就像珠玉罗盘,好听极了。
少年所说她一知半解,稚气未脱得脸上显出些许困惑茫然。难道是昨夜月亮上的东西有关。
“你如今获神力,已不同凡俗之人,应当修仙突破天道,可愿随我去?”
“修仙!”“什么?”木一连兴奋得问道,她眼睛亮了,从以前她从阿爹和村里老人口中聊天知道这个南州部洲上传说有很多神仙,传闻神仙们天人之姿,腾云驾雾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这是真的吗?自然愿意!”当了神仙就像传闻中的可以无所不能、美貌无比,就可以不用干小工,像个朵云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先回去,天色已亮。”起身之间,少年一身华服化成了黑缎长袍马褂,一头乌发长发也变成了干练利落的短发。
少年伸手食指往木车上和她一连身上轻轻一点,木一连身上半干的衣服已经彻干。
“我已施法,木车自动,你无需用力”。
木一连清晰得看到眼前少年一晃衣服、头发彻底变了个样。他随手这么一点,自己身上湿透衣服就变干了。
看得她目瞪口呆,神情紧张红了眼眶,今日真是遇到神仙了,此时此刻木一连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神仙阿兄说要收她,这种千载难逢的大幸事,心中想着就算被叫去粗仆也甘之如饴。
可愿随我去?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多年后木一连每每回想起这一幕,翊圣的这句话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走在小碎石铺成的小路,高大的香樟树,两边大片的碧绿菜畦,远方的山峦弥漫着未散去的晨雾。空气中新鲜的泥土味和青草香。
木一连家是间平瓦房,墙壁由大石头和着泥土垒砌。她把木车停在小院子里,推开屋门自介家门。晨曦透过窗缝倾斜照入室,屋内视线昏暗,浅浅的光线下可以看到灰尘在空中肆意飞舞。可以看到屋内陈设简单,门边一个木架子放个盛水洗脸的铜盆,简陋的土胚灶台,一张掉漆暗红破旧的圆木桌,细看桌柱和桌边上还有一个个蛀孔。旁边的墙角边的橱柜因为光线太暗颜色显得黑暗陈旧。屋子中间用一块麻布将卧室隔开,往里可以隐约看到里屋摆着一张木床,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翊圣进屋,里屋里找到一张藤制的椅子坐下。
木一连一夜未喝水,有点口渴和饥饿,先在屋外院子里晒上垫布,在水井里打了一口水,吃力得拎着水到灶台边,因为个子不够高的,把灶台边的小凳子搬过来垫脚。站在灶台边,抄起水瓢倒了些水,先把铁锅先用竹刷干净,水倒净后。又是几水瓢哗啦啦倒入锅内,有条不紊得开始往灶台洞里塞柴来生火烧水,一双脏兮的小手使劲抽拉着风向吱嘎吱嘎作响,老练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倒像个小老太婆。
“神仙阿兄,侬吃饭吗?”
“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少年声音珠圆玉润。
火候稳定,灶台上的水煮开了,木一连盛了一碗水搁凉。她心中困惑,那跟着神仙去了,神仙都是不用吃饭的,自己肉体凡胎也没得吃,岂不是活活饿死了。
小凳子搬到橱柜边垫上脚,把昨夜没吃完的一些干冷剩饭冷菜、海味端了出来,拿起一个竹编小蒸笼把饭菜热着。
木一连把不怎么烫口的水端到翊圣面前,“神仙阿兄,那我跟着侬可饭吃?”
男子轻笑“毋庸担忧,衣食无忧。”
人活一口饭,木一连她努力打小工也为了凑合养活自己。既然如此,还可以有免费的饭吃,那就没有后顾之忧。
“平时邻里比较照顾我,我得和她们道别。”少年颔首,让木一连带他同去。
吃好饭,木一连收拾了里屋着手整理自己的衣物。因为爹娘去世的早,家中只有她一人,想来年纪小也没有尘世间的牵挂,自己穿的衣物也无太多,东西少很快就收拾完了,用了块方布包裹。
这一天木一连带着翊圣去了王阿婆家和其他平日照顾她的邻里的阿嬷阿爷家,奔走相告。
木一连匆匆进了王阿婆家院门,王阿婆靠坐在屋门外的台阶上正抱着自己的孙子咿咿呀呀含饴弄孙。王阿婆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个俊生身着一件黑锻长袍马褂,一头黑短发乌黑发亮,真是生得风流韵致,一副富家才子模样。心中惊讶无比,自己活到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这种公子哥,疑惑得看向木一连“一连,这位...?”
眼前的俊生先自报家门,称是木一连鄞州祖亲,家中长辈发家致业,知其支独剩木一连一后人,前来寻亲。实因交通不便、信息不通迟迟未果,今日寻得,说着拿出一把银元示意木一连拿给王阿婆来道谢王阿婆照顾之恩,举止投足间无不透着一股温尔清雅。
王阿大婆信以为真,心中惊叹木一连的阿兄竟如此如此俊美富贵,一出手就如此出手阔绰,这一把银元够他们家几年的花销。激动得搓了搓,推搡着还是接受了。暗想自己之前给木一连做媒给瘸腿,现在想来真甚是不妥。
眼泪娑婆看着木一连,向翊圣说长道短,不时用着衣角擦了擦眼泪,“原来是一连家的人,一连从小爹娘早走,过得实在不幸。我能帮着就帮着她,如今找到阿女接回家,她的苦日子也是熬出头了。”粗糙的老手拍了拍木一连的小手。
。。。。
临走之时,还往木一连衣兜里塞了几把番薯干。
临近下午,木一连回到家中,此时庭院里的垫布也已干透,她把垫布折叠好,跑了一趟沈家交待好差事领了赏钱。再次回到家中,扣上门窗。此前已经拜托王阿婆帮忙看护宅院,以后不会经常回来,可以让王阿婆家使用。
背着轻轻的一身包裹,翊圣站在院门口静静等着木一连。
木一连回身又看着自己从小住到大的一间平瓦房,心中升起一些难言的触动,轻松、自由、兴奋、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