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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之境，于观星台据势而望群山，有一深幽处烟渺蜃清，奇木群栖，香草掩苒，是为灵岩山。灵岩本名灵言，林籁泉韵，附耳浅语。相传此处有卧龙隐遁，而后有生精灵古怪。寻常探访之人必然迷路在林雾间，寻回后轻者失忆，重者失神，只会喃喃重复：山里有鬼声……
“这是无中生有。”
“嗯，我听到过。”
金星和泠珠对视了一下。
“没了。讲完了。”
“就这？”金星倒进泠珠怀里，泠珠摸摸金星垂下的的发髻，看着雪道。
雪道不满道：“你还指望咱们这儿有多少传奇？你自己想想，咱们家族里都没一个奇人。我就算优秀的了，还去过人世。你出都出不去吧？”
金星狠狠瞪了雪道一眼，可她说得不错。金星本体是黄蛇，她天赋差，难以修成，心情好时能用出些稚拙的法术，不好的时候靠近灵岩山边缘都难。
这山就像是活的。若有若无的烟雾，实则是漫散灵力的结界，保护着灵岩山是无数生灵，里外不相犯。
像雪道，是头大白狼畜牲，说出去就吭呲吭呲地出去了，回来也得狼狈不堪。一是因为灵岩山地处偏远，路途艰难；二是因为，纵有此山灵气，再进入结界也会耗费修为。
“我出去是搞事业的。这些凡人的评述有几成准星？不过是你自己在灵岩混不好到外面找优越感。”雪道身惹风尘，却有清傲的神情，淡色瞳孔更是透明，那是双满集天空灵气的眼睛，纵使雪道穿大红大绿又浓妆艳抹，与那眼眸对视，仍觉得人十分洁净。
她皱了下眉，一下子化为狼形，负着二人像森林中心疾奔去。
“罗罗怎么忽然来了！”
金星紧张地抓着雪道的白毛，泠珠在后面抱住她的腰。直冲到青石阶下她们才停下。此处地势十分低平，四方各有百级青石阶一条，中心气势宏大的建筑则是岩下学府了。
一位着青衣的美人架着双臂，气势汹汹地站在一众人前，雪道顿时由白狼化为人形，膝盖一软，三人都扑倒在青衣女身前。人群里传来嗤笑声。
“修为好的非和修为不好的在一起鬼混。”
“你看他们三个，哪有点儿妖的样子。”
“被罗导抓了个现行，真够丢人的。”
罗罗向前走了一步，众人即时屏息。罗罗面上是笑模样却看得人发憷：“这又是去哪玩儿啦？我不来看着，学都不能好好上了么？你们三个跟我来，不是不爱上学？今天不用你们上了。通知佘家和白家，晚上来接接他们的好孩子……”罗罗瞟了眼泠珠，泠珠微微低头，一脸乖巧。
雪道心知理亏，只希望罗罗能高抬贵手，不要扣太多平时分，不要跟家长告恶状。作为灵岩山的四大护法之一兼岩下学府的导师，她不可谓不德高望重，更没什么能瞒得过她。
罗罗坐回她房间的椅子里：“白雪道，出结界了吧，身上一股人味儿。胆子挺大的，实力又跟不上。佘金星，跑森林边儿是去给好朋友接风？人家修为至少还有点儿，你出都没出去，脸儿就煞白，这还逃课不修行？不是第一回了吧。你们这些惯犯！这个违反校规校纪的小团伙！这次必须告家长，警告处理，杀鸡儆猴。”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泠珠……算了，我不说你，看着你就闹心。”这话是真的，每次一看这个眼神澄澈、一脸平和的小妖就觉得心动如鼓，眉毛不自觉地拧起来。泠珠听她这么说，脸上也没有波澜。说不上是心性极高还是生来木讷。
出灵岩、出森林的古来皆有，更有甚者此生不回。学府、导师的用处就是教妖生观和修行法，算是灵岩山的妖精基础教育。
并不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讲，妖与人异，无情无欲。许是造物主使妖要有妖的本分，灵岩山的生灵修成人形后可以繁育后代，但所生并非人形，仍未灵物，只有自行修炼才得以成道。对于妖，说情欲确是奢侈了。
金星生在白蛇世家，其家属地有灵药仙草，灵气浓郁，自然修成人形的多而家族兴旺，但修行本身又全仰仗自己的天命，吃了一株毒草，见了一个天敌，什么不能致命？
只有积了一定修为才有灵识，能思考乃至言语，而后才能化形。只有化形之后，才可以真正开始练技习武。虽然也有放弃成形，直接修炼的，但由于进化规律，注定不敌成形之人。
天道自然，妖道自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蛇家也吃蛇。
金星还是个蛋的时候就有灵识，用手轻触蛋壳，手指处就有微光，手指滑动，光点也跟着动。这也使得金星的母亲白流凝母性泛滥了起来，与金星形影不离。
虽然有违常理，但白蛇本就是有灵性的动物，这等灵蕴使家族也隐隐有厚望，就许白流凝一直保护到金星成形。
正是如此，金星才得活。她虽然有灵气，自身修行的天赋却不高。测试那日，倾盆大雨，她的族中长辈慨叹是天意。
泠珠与佘、白不同，她出生就寻不得父母了。但这样的妖比比皆是，也没什么值得关照的，统统叫孤妖。
“雪道，你是学生里像我的，我不否认喜欢你，但你也的确令我失望了。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看修道，但你也明白，砥砺修行才有更多的可能吧？你出去总会有吃力的时候。多领着她们修行吧，互帮互助，以后还能做朋友。”
“罗老师，我修不了。与其把时间白白浪费在修行上，我还不如在天地之间游荡。”金星攥着手心对罗罗讲，她虽然严厉，却和别的老师不大一样，她心里也很喜欢罗罗的。
若说雪道身上是傲气，是英气，金星身上就是娇气，一种女娇之气。那泠珠呢？在金星看来就是一团和气。
每当修行，金星都觉得如堕地狱而未有尽头，修为皆空，并非空白的空，而是空中楼阁的空。在自己心底虚妄前，她只有向现实跪下去。
是泠珠一直在身边陪伴自己，温温柔柔地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问题。
可罗罗很生气。
“你修了吗？张口就是修不了。你说你只想在天地之间游荡，哦，你的天地就是这一方灵岩山啊。你说游荡，游荡就是没有付出，只享受你的家族资源和这份和谐啊。你的妖生和妖道，就是把自己的天赋一点点耗尽啊。你还用我接着说下去吗？”
金星面如金纸，咬着嘴唇不说了。雪道偷偷搀着她。这时，一位身长九尺的中年汉子敲着门走了进来。
“呦，训学生呢？”
“叶老师来了？你们几个回去上课，把门给我带上。”
错身时，中年汉子看了眼三个女孩儿。这三个可是罗罗会管的学生。擦肩而过，他似乎觉察到一股幽幽的气息在哼香。
他快步走过来，坐成个大字，问罗罗：“要哭那个是佘家那个小黄蛇吧？”
罗罗呷着茶水说：“是了。她说她不修行了，我就点点她。她自己不敢想，听了还总假装没听进去，也不知道面子是厚是薄。现在的孩子可不好管。”
“你还挺会和学生打交道的。那，束马尾扎雪球的是这次考第二，正压着我儿的那个白雪道？”
“不是这次，是每次。她是年级万年老二。她要肯往深学往深练，第一也不是完全得不到。”
汉子伸手，满水的茶杯稳稳飞来手上：“剩下那个是什么人？没听你提过。”
罗罗轻笑道：“你绝对猜不到。跟你多少还有点关系呢。”
“可是什么树妖？花妖？这可瞒着我了。”罗罗都只是摇头，最后才悠悠说道：
“是露珠修成的精怪。她，可是一滴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