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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不久,沈司梦便带着安彤寻了过来,温和道着,“妹妹在这可有见到有只白狐经过?”
沈旒霜翘着十指纤纤随意打量,旋即笑了一笑,“姐姐出次章台殿,当真是专程来寻狐狸的?”
在一旁的安彤指着亭子,“娘娘,它在那。”
沈司梦微微颔首,声音柔婉,视线落在亭下休憩的白狐,“是呀,带回去后姐姐还要给它弄个笼子,省得它再跑远。毕竟妹妹送给姐姐这只,平日里,官家可是惯是爱看它,在姐姐跟前装憨卖嗲的。虽然妹妹心知,姐姐并不爱这狐狸,不过官家若是喜欢,姐姐也会喜欢的,因为这只小狐,左不过是只略通人性的畜牲,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沈旒霜微微一笑,“旒霜怎么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看到,姐姐也像个市井泼妇那样,拈酸吃醋,指桑骂槐。”
“你可还记得,那时已是生命垂危的先帝么?”
沈旒霜蹙一蹙眉,只是不语。
沈司梦知道她恶心那段回忆,可她却并没有停下嘴,反而是附在沈旒霜耳边,接着曼声道,“他可是死在你身上呵。”
现下阳光明媚,沈旒霜推开了沈司梦,她的脸,却如那时刚出禁庭一般惨白,“你怎么知道,父亲说谁也不知道!”
沈司梦一面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旒霜,一面含笑婉声道,“亲爱的妹妹,姐姐不知你装憨卖嗲的,竟装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沈旒霜,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说你那时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父亲时,你在心里还把他当成父亲么!”
沈旒霜并不作答,反而是凝眸于沈司梦,“娘娘可有什么,是想要旒霜做的?”
沈司梦慢慢道,“姐姐方才不说了么,‘官家若是喜欢,姐姐也会喜欢的’,妹妹便在这禁庭安心承恩,享受你的风光就是了。”转而抬手接过安彤递来的白狐,手腕上的镯子在相互碰触时发出低低的脆响声,“旒霜,姐姐现在可不愿做你的敌人,至于你嘛,也不用着,次次都来挑战姐姐的底线。”接着抽身离去。
暖熏的春风从耳边悄声而去,花瓣被风卷在暖意中不由自主地摇曳着。远处空旷的地上栖息着多只鸟儿,有些正专心地啄着自己的羽毛,见着沈旒霜靠近,哗一声全部展翅飞走。当真是无限春意。
沈旒霜静默不言,宫后苑繁花似锦,她却于此时,想起了孙尧。想起了那种很小很小一朵,一开一大片的小蓝花。想起孙尧,在身旁轻声说着: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
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它们很温暖
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
它们开得不茂盛
想起来什么说什么
没有话说时
尽管长着碧叶
你说我在做梦吗
人生如梦
我投入的却是真情
沈旒霜低声说,似在跟春风说着悄悄话,“你把他带到哪儿了?”
“娘娘说的是谁?”
沈旒霜神色急剧一肃,凛然转眸,“本宫和姐姐的情谊是你该挑拨的么!”说完,右手猛地抽打过去,语意中颇含几分厉色,“把这贱婢给本宫拉去乱棍打死。”
内侍周高应了一声,一把捂住侍婢的嘴,同另外几个内侍一同拖着人走了。沈旒霜四周余下的宫人,此时具是如死一般,静静垂首候着,等听沈旒霜开口说“回瑜景殿”时,才动了起来。
沈旒霜的背影和沈司梦的很像,只是跟在她身后的人没谁敢抬眼。
快行至章台殿的沈司梦,停了下来,看着安彤,“本宫以为你会问上一嘴,没成想你这么沉得住气。”
安彤闻言,神色愈加谦卑恭谨,给沈司梦行个大礼,“娘娘,婢子随您时间最长,最知什么该知,什么不该知。”
“是本宫没你活的明白。”沈司梦伸手扶了安彤起来。
安彤看着沈司梦握住自己的手,轻声道,“娘娘,如今官家这样冷淡——可多半是娘娘自己不愿去争这恩宠?”
沈司梦边笑着,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扣,“这么不经夸,一下子就现原形。”沈司梦的话言尽于此,就没有再同安彤多说一句。而后这一路,沈司梦走得越来越慢。
忽地眼前来了个内侍,行礼道“娘娘。”
沈司梦竟是无可奈何的被吓了一跳,半晌方开口问着,“陶内侍找本宫有何事?”
陶鲁垂首回着,“官家说,今日娘娘没差人去拿药,许是忘了,便吩咐奴才给娘娘送药过来。”
沈司梦正要张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道,“你可是怕药苦?”
沈司梦闻声看去,扯动嘴角勉强笑着,“司梦不是旒霜,怎会怕苦。”
“随孤去启明殿,明德正在那等着孤。你的药现下应是凉了,待去了那,陶鲁再重新煎药给你。”
“谢官家。”
沈司梦片刻后回首一望,见停留在原处的安彤,脸上有着欣喜之色。
刚入了殿门,见一男子起身朝官家行礼,而官家也向这个男子回以同礼。旋即,沈司梦明白这男子,便是林明德。当下含笑,“父子连心,同礼相当。”
“这是娴妃。”
“见过娘娘。”林明德行礼前的微微一顿,自是落在二人眼中,只不过当下,貌合神离的两人,此时却是默契十足:时隔多年,一回家国,就见为父(父亲)身边多了女子,难过了。
“明德,有好些日子见不了你,你……可还满意启明殿?”官家一开口,方觉在儿子成长路上错过的时间,怎么也逾越不了,当下只能是问出这句话来。
林明德也发觉了这点,可越想找词来宽慰父亲,却越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嗯”。
沈司梦见状,端了个瓷碟在手中,碟中搁了数枚切割好的瓜果,“自是满意,章台殿哪有人这么懂事,早早备下了这些。”
因她插入,父子两人的陌生感有些缓解。而沈司梦难得的,从君主投向她的眼中,看到温柔。
未能多想,陶鲁便端着漆盘进来,“娘娘,药煎好了,端来前放了一会,现在是微微烫。”
本是在一同略是其乐融融地说着话,一室的气氛还算平和。沈司梦骤然听到这样一句,身子便是一僵,不觉间唤出了,“官家。”
“把药喝了,就回章台殿歇歇。”
闻言,沈司梦嘴角噙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一手接过陶鲁递上的药。
碗里的药汁颜色浓黑,缠绵于鼻间的是一股酸涩的气味。沈司梦当着官家的面,一仰头喝了。
在她欲行礼告退时,官家拉住了她的手,从漆盘上拿起了绢布,细心地为沈司梦拭去嘴角的药渍,而后微微展颜,松开了手。
沈司梦如常地向君主行了礼,缓缓转身,她看见一个婢女,拿着几枝桃花在安静又专心地插着瓶。
那桃花正是开得灿烂如云蒸霞蔚之时,堪堪为这肃穆的宫殿增了几分色彩。
沈司梦有些微微眩晕,她想起多年前,执着桃花枝的官家,眼里的缠绵眷恋,在自己转身那刻,化为灰烬。
你说,“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
我说,“我非爱避,爱藏花之人耳。”
林明德看了临出殿门的沈司梦一眼,便移了目。
而君主在沈司梦离去后,突然间显的没了什么耐心,直接单刀直入,“你恨杨弼么?”
林明德只是回以深深的沉默,君主在一旁温言着,“明德你已经长大成人,自己是可心有主张,只是你要记得,你身上流的是大凉人的血。”而后,便是离去。
林明德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可是没有。
没有斥责,没有权谋,只有兄友弟恭,父子情深,如梦似幻。他归回后的日子,便一直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一转眼,便在大凉,度过了炎夏、凉秋,迎来了寒冬。
而前朝,他的父亲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开始向大和露出了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