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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蝉声寂寥,很快就秋霜落叶,杜暄和的院子名为‘多默居’,是她自己取的,只为提醒自己多多沉默,少说少错。
仙家收徒的盛事经过一个月的酝酿,在祥国民间流传甚广,一时间敬山拜神的百姓极多,养活了诸多真假道士。
就连她因病在家中静养,都没能躲过道修们无孔不入的风潮,常常有衣着朴素或华贵不凡的道士上门来自荐问诊,都被杜暄和下令拦在外边一个也不见。
身穿一袭素白轻纱的侍女走进景致清幽的静厅中,这里三面无墙,一侧通向掩映在珍贵花草树木间的房屋。
围着栏槛的两边向外看是一池清澈的活水,轻慢飘渺的帷幔收拢起来,用精致的细绳绑在支撑整个建筑构架的柱子上。
静厅中间只有一张沉香木的软榻,此时,那上边有个玉人儿似得女童窝着小憩。
侍女轻轻走到女童身边,用一个极为优美的姿势席地依偎在软榻边上,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主子,该起了。”
杜暄和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在听庭院里碎风穿檐抚槛的声音,睁开眼睛就见一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孔离自己很近,她有些无奈的往后挪了挪脑袋,用带着些微睡意的童音询问:“又到了吃药时间了?就不能容情一回吗?”
侍女温柔的目光里带着宠溺,哄孩子似得说:“主子,良药苦口利于病,您早些好了,王妃娘娘才舍得您出府去啊。”
这侍女名为雅青,是杜暄和的娘细心从众多侍女中挑出来的,最是多才多艺的一个。
杜暄和对这个背后有人撑腰的极为无奈的说:“比起来总喝药,给我来些好吃的换换嘴也好啊。”
侍女扬声将端着药的小丫鬟叫进来,亲手取了药碗,试了温度,才送到杜暄和面前,笑盈盈的说着:“主子您快些好了,门外那些道士也就不惦记着我们王府了,只要您吃的下,要什么有什么,喝药吧?”
杜暄和心智早成,能忍的下药汤稀奇古怪的味道,只好认命。
她舌头灵敏,咕咚咕咚将药喝下,推掉药碗道:“又换了方子了?这些天药居那两位御医头发都愁掉了不少吧?”
新换的药材她分不清楚,却觉得有些辛辣,刺了嗓子,于是一阵咳嗽起来,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架势。
侍女见她咳得厉害担心不已,赶忙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这是要用内息帮她调理身体。
“咳咳咳......你们练这么点功力出来想必不容易吧?咳咳...咳咳...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咳咳咳....过,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句话说的艰难,咳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在雅青的帮助下压住咳意,杜暄和浑身没了力气,又软趴趴缩回榻上侧身躺着。
“这药还是不对症,越喝越重了,我去请御医来再给您看看,是不是再换方子?”雅青道。
杜暄和闷闷的说:“知道不对症,就告诉娘不要再瞎折腾了,也别逼着那两个御医了,一个月方子换了七八次,与病无用,倒是叫我只想着入厕了,偏偏我困倦的很,懒得起来。”
看雅青为难,杜暄和只好说:“你下去吧,我休息一会儿。”随后又懒倦的闭上了眼睛。
杜暄和这一场病,是从送了仙童离去开始的。
自那天晚上,她整日整日的做梦,有时候梦见一座风景秀丽的湖泊,有时候梦见一团火红的光亮,有时候也梦见鹰宁郡中撒欢长大的几年时光,一日间清醒的时候都不多。
按着时间顺序,一直梦到见了杜尚安那天夜里。
一只丑陋的鬼怪爬进她的房间,吃掉了她的血肉,变成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狂笑不已。
他发了疯似得屠杀掉王府众多人口,抓了杜尚安,然后便洗劫整个都城,鬼魅的身影穿梭在黑暗中,从各家抓了几十个孩子,这些孩子都塞在一只灰扑扑的破口袋里,最后这邪人浑身滚着一团黑烟窜天而去,落在了一处山洞里。
那山洞遍地白骨堆积,他将孩子抖出灰布袋,杜暄和在其中认出十几个选中仙童的熟悉面孔来。
邪人哈哈大笑:“什么名门正派,老子照样吃的你们收不到徒弟,哈哈哈,吃完了这些崽子,老子的功法大成,就去吃那些细皮嫩肉灵气足的去。”
他伸手一摄,就将杜尚安抓在手中,一把抓碎头骨的样子,就是杜暄和最熟悉的,见到杜尚安时看到的景象。
梦境到了这里还有后续,前来挑选童子童女的四位仙师次日到来,听闻帝都灭府惨案,又得知丢了许多孩子,便出手查看原因,一路追踪到邪人的洞府,看到了几十具孩子的白骨。
那邪人邪功大成,面容恢复成妖异的少年模样,四位仙师齐齐与之拼斗,竟然无一生还......
种种场面令人心神震颤,难以细诉,不忍久视。
杜暄和哭着醒来,眼泪不止,嚎啕哽咽,被母亲抱在怀中细细安抚了一整日,才堪堪停下。
也就从那天起,久恸伤身,浑身好似被抽去了元气似的虚弱,还有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清咳,最严重的时候似乎把嗓子咳破了,还吐出一点血迹来。
头几天最厉害,整个人因为咳嗽头晕脑胀,吃不下睡不着,更是不能见半点荤腥,不然能将腹中酸水都吐出来,过了半个月就开始缓和了些,清粥素菜能吃一点,咳嗽也轻了许多,但总是不能好利索,也就因此愁坏了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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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万里之下,云海缱绻,仙鹤飞在云中,鸣声悠远。
一群穿着浅白道袍的小童正在云中剑坪上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一位仙师神情严肃的看着孩子们习剑,不时点头或者伸手改正某个孩子的错漏。
来到宗门尚不足一个月,这些孩子的资质却已经渐渐分出高下,最让他满意的,是一个名为顾离亭的孩子。
若是不熟悉这个名字,那么提起他的俗家名字“尚安”二字,就该知道他就是让杜暄和梦中也不得安宁的那个‘杜尚安’了。
看着孩子们将最粗浅的入门剑法完整的演练出来,这名仙师在让这些孩子停了下来: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下山各自回住处吧!记得十日之后来此,我要考校你们的进度,不要偷懒懈怠。”
众多孩童恭恭敬敬的左手掐了一个手势微微低首行礼:“谨遵三问仙师法旨。”
孩子们各自散去,多有人寻了熟识之人结伴,但也有那么几个异类孤孤单单,三问仙师叫下了其中两个:“离亭,芸生,你们过来,我有事说。”
顾离亭转身回来,走到三问仙师面前来,稳重的行礼:“三问仙师。”静等仙师说话。
另一个叫做芸生的女童倒是一脸苦相的直接问:“三问师兄,你留我干什么?”
三问仙师伸手拍在女童脑门上:“还敢说?就你的剑术练得最差,不许装可怜,我是再也不上你的当了!离亭,你的剑法练得最好,芸生就麻烦你多指点一下。”
一听不是由三问仙师亲自指点,名叫芸生的小姑娘立刻高兴了,嘴上却假兮兮的问道:“三问师兄,你不管我了吗?”
三问仙师道:“我还有事,离亭教你要好好学,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顾离亭恭恭敬敬的称是,芸生一蹦三尺高,拉着三问仙师的衣袖问:“师兄师兄,你是不是和哪个仙子约好了?”
“少贫嘴,好好学,学不好等我回来不收拾你。”三问仙师板着脸说了一句就乘着云飞走了。
芸生捂着嘴巴哧哧的笑个不停,对一旁有些迷惑的顾离亭解释道:“你可别看三问师兄教训人的时候板着脸,他平常性子可软了,常被师姐们欺负。”
这位三问仙师,也就是去祥国的那位执剑仙师,顾离亭是他亲自选出来的,加上资质最好,修行最上进,便最得三问仙师喜欢,他感觉听到不得了的事情,只能动了动眼神看向地上的灵草,自当装作没听见。
“我教你练剑吧?你是哪里不会?”顾离亭问?
芸生抿着嘴有些羞涩的呲牙笑了笑道:“我都不会。”
顾离亭一时哑口无言,顿了顿才说:“那我一招一式教你?”
芸生挥挥手走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来道:“你走吧,不用教我,我不想学。”
但是顾离亭已经答应了三问仙师,怎么也不好丢下芸生独自走了,便默默走到剑坪另一边开始演练剑法。
芸生坐在石头上看了一会,扭开头愣愣的望着翻涌聚合的云海。
直到又有一位顾离亭不认识的仙师驾着云来到芸生面前说:“芸生,师父让我接你回去,走吧。”
芸生似乎更不高兴了,她学着三问师兄的样子板着脸,沉默着跳上这位仙师的云驾,头也不回的离开。
即使没有看客,顾离亭也将剑法完整的演练下来才停止,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下剑坪。
来到仙门,他不是没有相熟的孩子可以作伴,但是拿到这柄木剑的第一天三问仙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在你们眼中,剑是什么样子的?”
顾离亭看着这把木质坚硬,菱角分明的剑,手指拂过那笔直的剑身,心头浮现的是一个孤独而锋利的形象。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三问仙师说:“你们认为的剑是什么样子,那么入门之初,就把你们手中的剑练成什么样子。”
顾离亭很听话,他就将注意力都放在修行上,只是有些用力过猛,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分不清是练剑还是要把自己变成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