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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申时三刻(下午四点),武松提前了大约半个时辰回来了。
这熊孩子推门就进,张口就嚷:“大兄做得好大事!”
结果一进门,他就看到一群人正聚在厨房门口——好多陌生人!
两个好看的小姐姐,这个无所谓,不感兴趣,一个中年人,看去有些风霜年岁,也不感兴趣,咦,还有个小男孩,看上去好弱的样子,大约非俺一拳之敌!
他有点愣,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
武植笑笑,招手叫他,“二郎,来!为兄与你绍介!”
待武松走来,他便把陆文秀姐弟,并赵复、小丫鬟小玉,都介绍给他,然后又对众人道:“这便是俺家中幼弟,名武松。”
陆文秀闻言,倒是认真地打量了武松一眼,然后很认真地敛衽为礼,口中道:“见过二叔父!”——别管多年轻,既然武植以兄弟的身份吊唁祭拜了她的父亲,她们也接受了,那辈分就是这样,武松年龄再小,也是叔父。
她说完了,众人也跟着一一见礼。
这反倒把武松给弄得有点束手束脚的不大自在。
一是他第一次辈分那么高,二来呢,别看他是跟随周武师习武的一群小伙伴里的小霸王,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好几个成年人一起对他那么尊重的行礼,也是绝对的第一次——那么爽朗的熊孩子,居然第一次有点扭捏。
不过他最终到底还是别别扭扭的作了个揖,以作还礼。
家里来了外人,这小子倒也不诨,没有盯着自己大兄问东问西,只是仍不免好奇地盯着几个外人左看右看。
此时众人正在着手收拾这个寒酸的家,以便使它可以容纳忽然到来的四口人顺利入住——尤其是厨房!
话说,以武植过去养成的心理定式,自己住最好的一间房,让人家两个花骨朵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去厨房打地铺,实在是有点别扭。
但他也明白,并且欣赏这个叫陆文秀的女孩子做出的决定——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整个清河城里,连亲戚家都不愿也不敢收留他们,而自己这里可以!
也只有自己敢这么做!
所以,厨房就厨房吧!
反正这本书的读者里大约也不会有人非要蹦出来战斗这一块!
事实上它现在只有十一个收藏,还不一定都在追看!
…………
根据记忆里的描述,其实厨房这里,反倒是武植把这个小院子租过来之后,最用心修整过的——他干的这个买卖,要求厨房必须大,得能闪转腾挪,能具备一定做些精细活儿的空间。
所以当初把院子租下之后,他就同房主协商,对厨房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扩建。
也因此,你还别说,一旦把他那些做炊饼的用具收拾一下,柴禾堆仔细整理一番,还真是腾出了不小的一片空地,至少是足以容纳两个女孩子安身了。
陆家四个人,算是被净身赶出的,家里连条被子都带不出来,已经是人家周义良的财产,能带出来的,只是一些随身的衣物罢了。
当然的,武植不可能真的让她们铺下些茅草做床铺,于是,便翻出了兄弟俩仅有的一点储备——替换用的被褥,拿到院中,借着日头正好,晾晒一番,晚间却好可以铺上去,也就基本上算是能住人了。
至于睡在堂屋的赵复,反倒最容易打发,他才是真正可以睡地铺的。
茅草一铺,妥了。
武植忙里忙外的,安排了好一通,在赵复和陆文秀主动地帮忙之下,倒是很快就收拾妥当,这时才腾出空来,把武松叫过来,问他:“二郎,你进门时问俺做了好大事,却是什么意思?你都听见旁人怎生议论了?”
武松一直跟着瞎看,插不上手,这时候听见大兄一问,才一下子兴奋起来。
“俺在周家听见人都说,今日里大兄去那陆家,打了那周义良派去的好些人,还帮那陆家发丧!说是他们足有几十人,都带着刀枪棍棒,却被大兄赤手空拳打得狼狈而逃!最后救下了陆家一门……”
说话间,他一脸崇拜敬仰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且说到此处,他还又扭头瞥了一眼刚认识过的那一对陆姓姐弟,然后才继续道:“众人都说是,阖城都怕那周大官人,独独大兄竟敢捋虎须,实在是英雄好汉!还夸俺说,等俺将来长大了,定也如大兄一般,是个英雄好汉!”
说到此处,他又看向陆文秀和陆文忠姐弟二人,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恁几个就是被俺大兄救下的陆家人么?”
姐弟两个都点了点头,做姐姐的陆文秀更是露出些笑容,道:“今日正是多亏叔父出面,才活我一家!武叔父自然是人间难得的英豪,小叔父翌日长大,自然也是难得的英雄好汉!”
武松被人夸,很高兴,却说:“你说话好文气!”
陆文秀闻言倒是微露窘迫,却旋即又笑道:“俺这些年,倒是念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平日里也少见人,因此说话不免带了些呆气,叫小叔父见笑了。”
武松摇头,耿直地道:“你说话很好听。”
他这话一出,别说武植了,连陆家几个人,都是不由得失笑。
关键这小子人一看就憨厚实诚又直爽,没什么成年人身上的虚假客套,说出话来就显得可信度特别高——偏他夸人又极直白,带着些童稚气,因此被夸的人很高兴却又会不好意思,而旁观的人只觉这人憨直可爱。
有了这一通谈话,接下来武植又问了些外间那些不怎么靠谱的传言,其间夹杂着武松跟自己家里忽然冒出来的四位客人的聊天,大家倒是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外界传言中一打几十的威风,当然是很快就被只是戏耍了几个青皮的现实打破,倒是让武二郎有些微的失望。
不过,有这小子的爽朗性格打底,特别主动,这里又是他自己的家,人家都是客,更何况还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小家伙在,大家再把今日上午的事情一聊,彼此之间的生疏感,倒真的是在飞快地消退。
如此一来,到得傍晚时分,他跟陆家的三个年轻人已经言笑不断。
尽管人家丧事刚过,就算说笑也都带着一抹不自然,但彼此的关系是真的变得越来越顺畅了起来。
新来者是客,虽然对方坚持,但武植还是亲自“下厨”,赵复负责烧火,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很快为六个人做出了一顿晚饭——极为简单却又极为体现他们武家真实生活水平的晚饭。
咸菜粥,炊饼。
而且居然奇迹般地凑够了六个座位,可以让大家同时、一张桌子吃饭。
赵复面对这样简单的晚饭,丝毫不觉意外。
陆文秀也表现得很淡然。
虽然这很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同外人一起吃饭,吃得东西又远远比不上自己此前的饮食水准,但她却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好的神色,只是饭量却异常的小。
事实上,短短几天的时间,密集地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整个人的确是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一抹难言的疲惫。情绪相当低落。
但两个年龄更小的,陆文忠同丫鬟小玉,却明显是流露出了一些不适应。
虽说这年头,一个县里的小小富户,就算饮食讲究,也讲究不到哪里去,但有钱人家跟没钱人家,是真的区别不小的。
不过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必须得适应这样的生活了。
甚至于,一旦离开了武家,他们吃的还未必就如现在。
毕竟他们身上现在分文没有,没有住处,也没有入项。说句不好听的,一旦离了武家,他们离乞丐,只差乞讨这一步。
而此前,尽管陆文秀言真意切,但武植的一再拒绝,却毫无疑问地表露出一个态度——他愿意帮陆家,现在也愿意收留他们短日,却真的是养不起仆奴!更不愿意因为收容他们为奴仆,而把自己归类为周义良一般人物。
所以,短住就是短住,接下来,他们还是必须得自谋出路。
晚饭吃罢,赵复主动揽下了刷锅刷碗的活儿,小丫鬟小玉主动帮着提水刷锅,武松跑去跟已经相熟的新伙伴陆文忠各种东问西问,只剩下陆文秀跟武植还坐在原处,这时候,陆文秀便又主动开了口。
却是小声道:“虽知叔父大义,既然做此义行,定不会顾惜太多,但妾……俺却不得不自知,并非只是那三百两银子赎买的银钱,叔父为救下我等,此番必是得罪了那周义良,想来……”
没等她说完,武植已经摆了摆手,笑道:“此事不必再提!俺既决意去做此事,心里便已经存了准备,你不必挂在心上。”
她那好看的杏仁眼有些红肿,但眸光却依旧清亮,问:“叔父准备如何应付?”
“不过是水来土掩!俺自无钱可还,周义良又能拿俺怎样?”
陆文秀闻言抬头,很认真地看了武植一眼,然后才转开目光,低下头去,却是轻声地道:“叔父英武,更兼为人侠义,虽今日困蹙,翌日必振风而起,绝非久困之人!但此事一出,却教叔父得罪了恶人,只恐……”
武植闻言笑了笑,尚未说话,这姑娘已经继续说道:“叔父恩情,俺也不知道余生是否还能回报,便连那三百两银子……妾也已是无处筹措……”
“哈哈哈……此事俺既然担下,那便是俺的事情了。”
陆文秀闻言低了头,不说话。
认真讲,尽管她此刻的确有些形容憔悴,神情哀婉,但残霞余晖之下,这姑娘真的是相当的漂亮——娟娟秀雅的那种,有些书卷知性的味道,却又不乏英气。
当然,还是个小姑娘,才十六岁,应该是还没有彻底长开。
…………
这个时候,女孩子不说话了,武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顿时稍有尴尬,又愣片刻,武植干脆站起身来。
笑了笑,他正要说话,找个借口走开,却在此时,他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武植正好便说了一句,“你且稍坐,俺去看看是谁来!”然后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口却没有人,巷子里倒是有个男子正在走远。
武植有些讶异,刚要皱眉,那正在走远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身后吱呀开门的动静,忽然扬声道:“武兄,只看脚下便是。”言罢,走得更快了。
武植闻言低了头一看,此时太阳虽已下山,到底还有些残霞晚照,因此他一低头,当即便发现,就在门槛外,居然放着一锭银子!
他愣了一下,讶然抬头,发现那巷子里的男子已经彻底走远了。
“这……”
他又愣了片刻,终于俯身捡起来,掂了掂,这是……十两银子?
这是给我送银子来了?而且连面都不见?
在门口拿着那锭银子愣怔了片刻,当武植回过神来,再往巷子里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人早就走得没影了。
看来居然真的是给我送银子来的!
还有这种好事儿?
这是知道我穷吗?还是知道我刚背了一笔巨额债务?
手里拿着这锭银子,他又愣片刻,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只是却不免仍有些不敢置信:这年代的人那么淳朴吗?或者说,那么崇尚这种英雄义行吗?
事情这才发生了半天而已,知道自己穷,就有人主动望门投金?
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最终想了想,他还是把银子拿上,关了门,转身回去。
一锭十两的纹银就在手中,展示给众人看。
所有正在忙碌的,也都停下了,围着这银子看个不住。
此事之玄奇,让大家实在也是一个个都倍感讶异。
倒是陆文秀,略思片刻,很快就振奋起来,连眼睛都又微微泛起水意,却是亢然说道:“叔父义行,谁不推崇!这几日,俺只叹清河县内全然无人敢抗周贼,今日才知,虽然敢如叔父这般挺身而出者,万中无一,众人心中却并非全无善恶!”
她指着那锭银子,道:“这便是众人之善!这便是众人之义!”
这个话,似乎也有道理,但武植还没来得及整理好逻辑再开口,却又再次听到了敲门声,并且随后,便有个声音在门外道:“武兄义行,令人感佩,俺不得不略助绵薄,望不吝赐收。告辞!”
武植闻言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跑去开门,等门打开,却发现暗影幢幢里,那敲门的汉子正在走远,听到开门声,亦不回头。
而当武植低下头,发现果然又是一锭银子!
这次看着好像略小些,应该是五两的?
这一刻,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为之一麻!
似乎有一股古风侠义的情怀,正在扑面而来!
激得人浑身颤栗!
“这位兄台,还请……”
“不必知俺姓名,大义大勇当前,俺一卑怯之人,亦无面目同武兄相见,武兄只收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