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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有几天清净,士兵们依旧敬业地驻守在城墙上。沙粒随风打在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脸上,庆幸的是呼吸时鼻尖感受到的粗糙少了几分血气。不管再怎么严肃寡言的人都忍不住在心头为这难得的胜利呐喊,看着这数十年如一日的风沙和城下的枯骨也觉得可爱了许多。
真是要好好感谢那做好事不留名的高人。
那所谓“做好事不留名的高人”苏酥自那日之后被秦雨安排在城内最好的院落——废弃的县令府。那时秦雨还害怕苏酥嫌弃这住所简陋,惴惴不安。但那少女只吩咐他一日三餐和银两备齐,就大步流星进了院落,倩影消失在视线之前,秦雨看见那少女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风沙蒙了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雷阵是上天的旨意,没有人介入。”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少女的声音,柔中带刚,再回神是被副将叫醒的,面前只有空空荡荡的院落,少女早已进了屋,不见踪影。
秦雨只觉后背一寒毛骨悚然,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后背竟满是汗水,幸好是着一身厚实铠甲旁人轻易看不出来。带着手下几名副将仓皇离去,心中对那女子又多了几分忌讳。
自那日之后苏酥深居简出,除了秦雨谁也不见,谁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谈了什么。只知道秦将军出来的时候讳莫如深,一言不发骑上一匹难得的瘦马离去,马蹄扬起沉积的灰尘黄沙,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莫测。
其实苏酥也没跟秦雨说什么,甚至语气还很温和。
“秦将军,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零落,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可以叫我零落,我只是个普普通通游历四方的散修。”
秦雨只想啐一句“睁眼说瞎话”,用不知道的什么手段威胁他这还叫合作关系。当然让秦雨最憋屈的是他面上还得好声好气。
“是,敢问高人唤末将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毕竟我帮你们除去了心腹大患,总要收取些报酬。”苏酥笑了笑,狐狸眼弯成月牙,和蔼可亲到了极点,却丝毫没有让秦雨的心平静下来,反而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我可以不要功劳,但是你们不能透露我的存在,包括你的手下。另外,负担我的生活开支,能做到吧?”
“当然当然,这是自然的。”秦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却听苏酥话音又起,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有一个人要跟你打听一下,你可听说过混沌?”
“混沌……”,秦雨思索着,突然瞳孔骤缩,惊疑不定,额上冷汗直冒,压低声音问苏酥:“您说的是那个纵横人界绝无敌手的千面独狼杀手‘混沌’?”
苏酥倒没想过混沌这么厉害,看秦雨这幅惊吓过度的样子,她有理由怀疑穷奇给她的并不是个好差事。
“对,这世间难不成有两个混沌?”
“那倒不是。只是这混沌残忍至极,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人能掌握他的踪迹,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没有线索的。”
“那他最近可在哪里出现过?”
“这,末将三年前被派到这边境之地,并未留意此间消息。”
“离班师回朝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倒是劳烦你回京多加打听了。”
“这,高人切莫折煞末将了,秦雨难担重任……”秦雨大惊失色,谁都知道为何混沌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打听混沌消息的基本上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不,我觉得秦将军过谦了。”苏酥笑得人畜无害,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拉着秦雨下沉。
“我明白了。”
秦雨离去之后,苏酥低头沉思。那日见到的悬于那些野兽头顶的红条究竟是何物,那红条出现得古怪,消失得也古怪,似乎是随着那些野兽生命的消逝而消逝,更古怪的是秦雨他们那些普通人都看不到。
为什么只有我看到?这些红条到底有什么用?
而且这座城也古怪得很,秦雨带着她进城的时候竟然看不到一个成年人,整座城除了军队安营扎寨之地基本没有人烟,几乎可以称之为“空城”。就连平日里给她送餐食的都是不足三尺的小孩子,那些小孩子无一例外都身着粗布烂衫,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种情况在沦为战场的城市并不少见,然而一问起他们的父母他们大多没有悲伤地痛哭流涕,反而是惊恐地抱头仓皇逃离,反而像是见到了多么可怕的怪兽一般。
一切,都透着一种让人不适的怪异感。
夜已深,一天的忙碌下来沙尘暴也不禁沉睡。这座边境小城唯一值得为人称道的或许便是那明亮的月轮,满月洒下圣洁的光辉,将罪恶掩藏在圣洁之后。
城内开始忙碌起来,灯火通明,人影错落,为了几日后的凯旋而归做好了充足准备。
纵使苏酥再怎么想塑造一个隐士高人的形象,这热闹吵的她不得安宁,只得施了个障眼法隐入这群雀跃的士兵里面。
与士兵的雀跃截然相反的,是那些孩子们深藏眼底的绝望、悲伤和惊恐。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不知忧愁的愁,忧愁的也不知欢喜的喜。
那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处刑台,基底是城内杂技团露天表演的台子。处刑台上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十字架、足够的火油、足够的柴火,柴火、火油、十字架的数量是按照要被处以火刑的人准备的,绝无差错。
那些人,不,称其为人并不恰当,不论男女,被扒光的身体赤果果(是什么字大家都知道,请原谅作者强烈的求生欲)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粗糙厚实的黑色兽皮替代了原本光滑的皮肤,手脚变成了利爪,若不是那人类的头颅还真不敢想象——原来这竟然是人?在这近百年来,这种类人的生物被称之为——半兽人。或许他们都有着人性,都还会感到屈辱,有的泪流满面,有的歇斯底里,有的绝望求饶,但无论他们如何反抗,都是徒劳。他们被绑在十字架上,浑身淋满刺鼻的火油,像进贡给上苍的祭品,等待着火焰燃起将生命付之一炬。
“爹爹,爹爹……”
那些被层层士兵驱逐到边缘的小孩子们中,一个被灰尘遮掩了面容的小女孩看着行刑台上一个已经丧失理智的半兽人,嚎啕大哭,却不敢上前。泪水洗不净她脸上的灰尘,反而糊得她的脸更模糊。
小孩子之间的情绪是最容易相互感染的,有一些小孩也低低哭起来,但无一例外谁都不敢上前,害怕的不只是守卫的尖利兵器,还有亲人那模糊的脸。
“行刑。”秦雨下了刽子手的命令。
火焰烧得老高,尖利的惨叫声萦绕在在场众人的耳边、心间,圣洁的月华撒下,将那行刑台笼罩,只留下那一地的焦黑和还未燃烧殆尽的火星,诉说着圣洁掩盖下的罪恶。
恐惧和不安并没有被安慰,谁都不知道,身边的谁会是下一个半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