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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小四来地球之前的一天,那天暴雨倾盆,有风。
街边的楼盘处于半休工阶段,黄土尘沙随雨水慢慢流至下水管道。
在角落里披着雨衣处理垃圾的又瘦又小的清洁工咒骂了一句老天爷鬼天气干他妈,然后伸手抹了抹枯干脸上的雨水,歪着脑袋瞧了一圈,四周似乎没看见电子眼,清洁工老妇撇撇嘴,用有了年岁的旧叉子叉起角落里湿漉漉有怪味儿的垃圾往角落对面一抛,几个来回,垃圾就清理完了,多年来被评为优秀劳动者的老妇人拖着叉子,走向路边停靠的电动小三轮,收工。
城市里一辆汽车从道路尽头飞驰而来,在路边扬起黄秽浊色泽的污水,骑自行车的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脏了衣服,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穿着破陋的老汉儿,手里颤颤拿着个碗,干瘪枯皱的肌肤上划过道道清痕也洗不尽身上积年累月的酸臭味儿,远处的店铺看见这老汉蹒跚着步子缓缓走来,店铺老板都都皱着眉捂着鼻子说晦气,二话不说把大门关的紧紧,本来就下雨,怕湿了地儿,老汉一连走过三家店铺都吃了闭门羹,老汉叹了叹气,也没叹什么人心不古,第四家早餐点早就下了工,老板有上小学一年级的娃娃儿,这是周末,下雨没什么生意,老板百无聊赖地和几个朋友在手机上打游戏,中人之姿的中年妇人老板娘正手把手教娃娃儿念书,娃娃儿声音稚嫩,咿呀开口,“孟子者,七篇止。讲道德,说仁义。”孩子先在妇人教导下读了几遍,然后开始默背,下周考试要考的,老汉歪过头,看了眼娃娃儿,娃娃好奇疑了一声,放下大头书,瞪着天真明亮的大眼珠看着老人,中年妇人看了眼店外,眉头皱紧,老汉看妇人的表情自然是暗示老乞丐快滚蛋,老汉本来就没怀多少希望,对那孩童微微一笑,佝着身子走向雨城茫茫,娃娃儿对妇人刚要开口,妇人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小玲,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可别做外面老乞丐那样的废人。”娃娃嘟囔着嘴,神情不悦,却也不敢和妈妈唱反调,心里仍是念着外面淋着雨的老爷爷,怪可怜的。
古时有圣人韩愈曾经说过:“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
雨未停,黄沙未净,长街上行人寥寥脚步匆匆。
又一辆车标四个圈白色轿车从道那头雨茫茫深深处急急驰来,一样的扬起污黄雨水,也就在这时,一只断尾黄毛狗自巷道中窜出,身影飞快如一根离弦箭,速度只须再慢上半秒就成了死狗,白色轿车主人开窗大骂,要不是下雨今天非得弄死这条断尾畜生,那黄狗理也不理,兀自飞奔,黄狗的尾巴当年就是被车压断。
雨急,狗急,黄狗在城市大小巷陌来回狂奔,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废旧加工厂。
已是日落西山,黑夜将至。
黄狗抖了抖身上雨水,汪汪叫了两声,加工厂角落里缓缓走出一只老猪。
老猪甩了甩头,示意黄狗跟上,步履蹒跚走向加工厂更深处,黄狗默然跟随,最终走进一间破败不堪的加工车间。
在加工车间上有草色枯黄的人造地毯,黄狗佝着身子趴在上头,老猪立在一旁,等黄狗缓缓平下急促呼吸。
黄狗先开了口:“李老哥,好久不见,风采依旧。”
老猪淡淡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他妈也别跟李二爷拽文。”
黄狗听闻一笑,随即神色黯然,老猪也微微皱眉,开口:“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们的提议根本不可行。”
黄狗点了点头,神情寞然,也开口说道“不说整个狗族的意见,就说我身边的兄弟姐妹,对了,你知不知道在人类眼里我们狗也分两种?”
老猪冷笑道:“拿来抚摸亲昵的宠物狗和看家护院的土狗?”
黄狗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土狗那种,人家拿来看家护院的。”
老猪抬头望向阴沉天幕,“意见分歧很大对吗,其实你们土狗有的人也能对待你们很好,你敢说你主人对你不好吗,你断尾的时候,你主人也愣愣掉了泪,这是感情,我当然没法否认,但也有流浪狗,流浪狗里土狗居多,当然也不乏前面说的宠物狗,流浪狗境遇很惨,你也知道,有的直接被天杀的人类端上了餐桌和我们饲养猪走向一个结局,有的一生奔波,摇头晃脑在大街小巷流浪去去吃那摇尾乞怜的来的嗟来之食,去翻人类的垃圾桶,宠物狗的境遇大多是好的,他们已完全没了当年你们祖先狼族的血性,也他妈还算是个狗!你知道人类里有个叫情妇的词语吗?有钱的男人拿钱买漂亮女人的青春,而在宠物市场,宠物狗也是这般的待遇,用不同价位的钞票买不同的狗,他们用所谓可爱程度和血统的纯正来定义宠物狗的身价高低,你们宠物狗里面肯定有狗就真的以为自己比同类优越,但优越在哪?谁规定的?操不操蛋?”
黄狗静静听着,这时候开口:“你说的我无法否认,其实土狗里也有被当成宠物狗来爱护的,这些在他们人来眼里也没有绝对的界限,我曾有个兄弟与陪伴了他一生的老人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晚年时候患了重病,痛苦不堪,收入微薄的老人选择把兄弟安乐死,让它不至于离开的太痛苦。我们狗这种生物其实蛮矛盾的,哪个骨子里没有祖先狼族的血液,哪个不想彻底离开人族,可是自从远古某些祖先为人类所训化,万年演变,有了今天的狗,我们似乎天生就对人类有亲近,而这份感情,又不是那种靠金钱维系靠权利维系,可是内心深处真正的依赖人类。”
黄狗仍然继续在说:“那些遭遇凄惨的同类,也就是你说的流浪狗,其实给他们两种选择,一个是投靠你们猪族策划起义一个是有真正对待他们好的人类收养,你认为他们会选哪一种,说真的,第二种我相信会是大多数流浪狗的选择,我相信即使是那即将进加工机器脱了毛上或者在人类刽子手拿砍刀杀死他们前有意识的一瞬间,他们仍然会是第二种选择。”
黄狗还在说:“我真的无法否认,天生意识里,我们就希望做人类的狗,有个好主人陪伴一生,我们骨子里的血性真的是消磨殆尽了,好事?坏事?好在不去想别的,就可以活的心安理得,坏在真的觉得这样不对却又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改变,纵使你们猪族给了选择,也不愿。”
外面雨声更急,老猪静静听完黄狗说的,然后开口:“善恶,立场,自由,与内心所向,当这些长线不能仔细剥开而是团团交织在一起,所谓的对与错就真的是简简单单快快意意的对与错吗,不是,不可能是,所以人类世界有法律,对错被紧紧绑在一条线上。”
老猪:“拿人举例子,被人贩子买来的娃娃,娃娃在成年后杀死了自己的养父养母跑了,对吗?对的,自由是向往,你们是先错了,我来报仇而已。错吗?错了,养父养母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是当成亲生孩子一样,你杀了他们就是忘恩负义,有个形容词叫猪狗不如就是这么回事。”
黄狗恍惚说道:“所以,这样的人,往往会疯掉的。”
老猪:“与其在两条线上犹犹豫豫疯掉,不如痛痛快快抓住一条,而将另一条从源头上就扯断,这样活着,更舒服。”
老猪:“选择权在你们手中,我们能给的就是两种选择,要是有的狗想手握两条线慢慢衡量,那抱歉,没那可能。”
黄狗点了点头,这样很对。
老猪忽然开口:“你吃过猪肉没?”
黄狗微微一愣,笑道:“假话没吃,真话吃过,挺好吃。”
老猪笑道:“干你娘!”
黄狗也咧嘴一笑。
老猪点了点头,说道:“回去把我们给你们的两种选择告诉你们城市的狗去。”
黄狗有话要说,却不知怎样开口。
老猪说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自由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黄狗身子直起,前腿微屈,狗头放低,“善!”
老猪爽朗一笑,善你娘个狗腿子!
雨幕阴沉,黄狗在离家几里外先把猪族相关事宜告诉了那边一个朋友,然后狂奔回家。
黄狗是弹跳翻墙离开家的。
家是独立小别墅。
当走进家门时家门的锁已被撬开,黄狗心头忽起阴霾,眼前暮色沉沉,却有极其陌生的气息。
家里进了贼。
黄狗汪汪乱叫,撒腿狂奔,撞进内室,室内一片狼藉,而主人正被贼死死掐住喉咙。
黄狗怒极,狂吠一声,龇牙咧嘴向那盗窃贼奔去。
听闻狗叫声的贼有刹那惊慌随即镇定下来,本来没想动刀子的贼此时反手一抽,一刀向那狗背上狠狠砍去。
长途奔跑,黄狗气力早已不支,半空时只觉喉咙一甜,老主人目光触及在被一刀砍在后背上的黄狗上,只觉心肝俱裂,登时脸上泪水如雨,“小,小黄...你快跑啊!”
墨一样的血自后背急急淌出,黄狗狂吠着转过身,眼珠中布满血丝杀意,嚎叫声仍是猛烈响亮,却终归体力不支,难以次再起跳。
老主人撕心裂肺,神色凄厉之极,声音微弱且沙哑:“小黄,我求求你了..小黄,跑,跑啊!”
黄狗心中微有悔意,若是自己没有出去赴会,岂有此时的绝境?
黄狗吐出一口浓血,不去管主人的劝阻,将近二十年的知遇之恩与内心深处的狼性于瞬间凝为一股莫名的力气颤巍巍支撑起黄狗血雨交错的身体,黄狗死死压抑着锥入灵魂的疼痛,再次发力扑去。
一刀。
黄狗身子一歪,然后被一脚踹飞,直接把黄狗两条肋骨踹断。
黄狗滚落在地,头上又是一刀,浑身已是血肉模糊,疼痛感都已麻木。趴在地上疯魔般想要往前爬去,瘫软的身体却并未能前行半步,只能在原地用爪子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狰狞的脸庞渐渐趋于凄然望向老主人。而眼皮也愈发沉重,胸腔里的心脏由飞快跳动渐渐转为死寂.....
乌江秋水,霸王自刎。英雄陌路,如是而已。
这时耳边才依稀响起老主人健壮儿子的怒呼声,您终于肯回来了,黄狗微微心安,慢慢合上双眼。有两行泪珠滚落。
只剩下片刻的思绪飘回当年。自己与主人初遇于菜市场,主人当时满眼泪花颤巍巍从狗贩子手中接过自己,被狗贩子折磨的遍体鳞伤的自己在主人的目光中看到了生命中第一抹柔和与希冀,半死不活的小黄狗在主人怀里嘤嘤撒娇,摇着毛茸茸儿的尾巴,想要用爪蹭蹭主人的脸,却没有力气,最终呼呼大睡在主人的怀中.....
主人被贩子骗了啊,自己根本不值那个钱的.......
黄狗再也无力呼吸,微弱的思绪之光也随之泯灭,只觉眼前漆黑一片,天地再无半点光亮。
黄狗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