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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夕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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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江旁有一座南方的小城株洲,它到长沙只需二十几分钟,每天从株洲西到长沙的高铁有十几趟。每逢假日,株洲西总是挤满学生的身影,这些学生多数是来自南苏大学。

    南苏大学和这座城市一样没有多大名气,仅是个普通的二本院校。虽说它没有多大名气,到访过南苏大学的人对那里的风景却是终生难忘。这所大学的行政楼墙壁上挂满了到访过的专家、学者、校友的合影,合影的下面用黑色签字笔清晰记录拍摄时间,如果仔细观看这些合影,会发现许多人隔了数年仍会多次拜访。

    如果来访比较正式,合影一般选在行政楼旁边的国旗广场,广场中间有一水池,池中竖立巨石,石上刻着朱红色校名。巨石背向望湖和图书馆,面朝校门。望湖两侧分布着七八栋漆红色教学楼,每栋教学楼分为两个学院。

    但是从墙上合影来看,私人来访偏多,这些合影地点多数选在西山。西山原是一座荒山,二十年前南苏大学新建于此,在西山上广植枫树,修建草坪、石亭、石径,让它成为校园一景。

    西山上,身着浅红色纱裙的女生半倚在枫树旁,洁白如瓷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飞舞,一条QQ信息发出,“小林子,夕阳、枫叶还有爱情都在西山,你怎么还不来?”

    手机振动下,她看了信息,抿嘴笑着,眸中有着夜空中烟火的光芒。手机放在一旁,她彻底倚靠枫树,眼眸渐渐下坠。

    临泉瞧着女生脸上流露出来的幸福,暗想到古人的“笑颜如花”应是这般。

    又一片枫叶在空中打着结儿转着,最后轻轻撞进她的怀中。浅红色的枫叶好似和她的衣服融在一起。

    那片落下的枫叶让他有种心安的感觉,犹豫再三,也没有伸手将它拿过来,生怕偷走了她的幸福。

    一旁粉红色皮套包裹的手机振动,临泉斜着头瞄看下,又碍于窥探别人的隐私不礼貌,只好继续看着枫叶在空中散乱飘落。

    也许她在给自己的闺蜜发信息,不一定是发给男朋友叶林,这样的想法不免有些自欺欺人,明显让他感觉到自己心中一股醋意。

    这个叫梦蕊的女生和他相识三年,两人时常一起散步、逛街,第一次亲自己的女生也是她,在那一次亲吻中,他们相互夺去对方的初吻。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教室里看书,快十点时,临泉转身告诉她该回寝室,她不知怎么就吻上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住,梦蕊睁大眼睛,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唇齿交接,他这才尝到胭脂味。

    事后,他问道这件事怎么会发生,得到的回答是,那晚夜色太过撩人,有些情不自禁。

    她的手机又发出振动,临泉偷偷瞄上一眼,果真是叶林发信息说一会要过来。

    自从四个月前,梦蕊在朋友圈里发出恋爱的动态,一张两人亲吻合影,一句誓词,“君若不弃,生死相依”。从那之后,她和临泉的关系直线下落,直到最近才重新联系起来。

    在以前,梦蕊也会独自来到西山,然后发信息让自己过来陪她聊天。他总是急匆匆跑着下楼,从拥挤的篮球场经过,风一般跨过西街北口,踏进操场,一抬头就能瞧见梦蕊在最大的一棵枫树下。

    西山的风变得有些大了起来,枫叶沙沙作响,草坪上的枫叶也不断翻着跟头向四处飘去,没多久的功夫,枫叶像断线的风筝跌落到山下的操场。

    记忆随着那些枫叶一同跌落到山下,一股无力感让他不由哀叹一声。

    “梦蕊,睡着了吗?”叶林踮着脚从背后走梦蕊身边,双手温柔托起她的脸颊。

    她如瓷的脸颊上映着一片夕阳,手交叉环抱着双膝,眸子微微闪烁,倚靠在叶林身上,将额头抵在双膝。

    脚尖处的花色皮卷本子被风吹着不停翻着页,风大时哗哗翻开,风小时如同蚕吃桑叶般发着声。

    “你就是梦蕊常提到的临泉?”叶林一边提高梦蕊的衣领,一边对着临泉问道。

    “我是的,梦蕊的好朋友,你就是她男朋友叶林?”

    “对的,我们在一起不到还半年。”

    他们谈恋爱前,临泉从没有听梦蕊提到过他,只是突然一天他们就在一起,他从心里对这样一个人有些畏惧,因为叶林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了他和梦蕊的亲密关系,但同时饶有兴趣想知道这段关系是怎么被偷走的。

    “从来没听梦蕊提到过你,认识梦蕊应该不久吧。”

    “那倒不是,我和她是高中邻班同学。”

    “哦。”

    “也不是你认为的那样,高中时只是简单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

    “真的连朋友也算不上?”

    “是的,虽然经常看到她,到毕业时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也是到大学里知道的。”

    “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说出来很多人都不信,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是场梦。”

    半年前,他从理学院回到西苑,在西苑路口遇到梦蕊,相互加了微信,之后开始约会,不到半个月就“官宣”在一起。

    临泉听他述说完,有些动容说道,“我很能相信,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结局没你们这么完美。”

    那是高二晚自习前,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教室的窗台上,临泉正在用透明胶将白纸贴在墙壁上,一不小心,透明胶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恰在这时,前桌的欣童将它捡起,微启皓齿咬断半截脏掉的胶带,抽出新的一截胶带递给他。

    夕阳的余晖映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万千金片,又好似寒冬里久违的暖阳,虽然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从此铭刻在临泉的心里,这段记忆一直陪伴他度过被孤立的高中生涯,也常常不自觉念叨欣童的名字.......

    很多爱情往往源于一个微笑、一个背影,甚至一件小事,两个毫无相关的人从此交叉在一起。听到别人谈及缘分时,临泉一脸虔诚,双手握拳放到胸前祈求道,缘分总是上天注定的,因而他很能相信叶林说得一切,却也很羡慕。

    叶林将梦蕊垂落的发丝捋到耳朵上,将她揽入怀中,翻看着她脚尖处的本子。本子的封面内侧竖写着“韩梦蕊”三个大字,旁边用红色小字写着,“枫林妃子”,这是她的笔名。

    这是她创作小说的本子,也记录每天的情绪。

    临泉看着叶林笑着翻看着,“她想做个作家,一直坚持去创作。”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初次遇见她,觉得她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质。”

    “或许就是这种文学气质,理工生身上少有的。”

    “你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文学气质,和她有明显区别。”

    “有吗?”临泉惊喜反问道,他睡前总要读上二三十页小说,梦中也会回想起小说里的故事,虽然一直梦想成为文学作家,到今天也没有写过一本小说,却很高兴听到别人将他和文学扯上关系。

    大二时,日本小说很符合他的口味,尤其是渡边淳一的《背叛》,因而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它的写作。

    “梦蕊给人的感觉是很高傲的,就像是锡金纸里走出来的,你温和带着忧伤,特别不像工科生。”

    “好像我更适合做女生。”临泉笑着说道,笑肌僵硬挺起来。

    “不是,你给人的感觉是太过温柔,对人都很友好,梦蕊经常夸你人很好。”

    临泉看他有些慌乱说着,更像是一种解释,或许梦蕊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也可能自己真的太过敏感。

    “哪有她说得这么好,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说你很痴情,喜欢一个人喜欢好多年,也说你太笨了,没结果的事还在等,这样太辜负自己,辜负别人。”

    “你们不会明白,她的一切都融进我的血骨里,无形中影响我的一切,也尝试去忘记,真的好难。”

    “似乎你执着的不是她,是你的错觉。”

    “我也分不清,有时候感觉她就在我身旁,有时怎么都找不到她,我可能执着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你一定是沉浸在她留给你的感觉。这么长时间都过去,她早就不是那个时候的她。”

    “哎。”

    “梦蕊说你对经贸学院的一个女生特别上心,那个女孩好像是跳舞社团。”

    “性格特别好,相处也很舒服。”

    “你怎么不去珍惜?”

    “没想过感情,和她玩很开心,她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让我心安,像家一样温馨。”

    “没想过和她在一起?”

    “从小到大独来独往惯了,没人关心过我,我也从来不指望有人喜欢我。”临泉漫不经心说着,把草坪上一片枫叶用力扬了起来。

    那片落叶在枫树林里翻滚,几声叹息声后消失在枫林深处,西山也陷入到寂静中。

    “临泉,你和梦蕊相处这么久,比我更熟悉她,她有什么心愿或者爱好?”

    “她特别喜欢小孩,经常去月牙城里的小学做志愿者,每周都去,你有时间也可以陪她一起去。”

    “小孩太闹腾了,挺麻烦的。她有没有常去的地方?”

    临泉也曾和梦蕊去小学里做过志愿者,小孩的吵闹声让他心烦,之后就没有去过,叶林的话完全说到他的心坎里,他微点头表示认同。然而梦蕊乐此不疲,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学习,从踏入那所小学到离开时,脸上满是喜悦感,日子久了,那所小学的老师经常邀请她参加学校举办的活动。

    今年元旦节,那所小学孩子们送给她一张元旦贺卡和一个棕色小熊,梦蕊向他炫耀好几回。

    梦蕊常去做志愿者外,月末都会去西街万州烤鱼店,只有一回月末想换到中心广场去吃龙虾,因为大雨还是在西街吃了万州烤鱼,临泉当时许诺下次请她吃龙虾,到今天也没有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