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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邺市的雪几乎是间隔一年下一次,大多数雪花还未来得及触摸地面便升华得无影无踪。凡是下雪的天气,下课铃声奏响时必定会听见孩子们尖叫着冲出教室的声音。
哪怕是行色匆匆的白领,也会暂时停下脚步,看着灰茫茫的天空,任由雪花铺面,留下冰凉凉的触感,浸入肌肤,化作心旷神怡的微笑。
巷弄的角落里,哆哆嗦嗦蜷成一团的乞人呵出一口白气,伸出脏兮兮的手掌,一片雪花正中手心,如是你经过时偶尔留意这些人的神情,会看见他们静静思索时深不可测的瞳孔。他们是江湖里背负传奇故事的灵魂,雪并未使他们落魄。
或许在他们幼嫩的时候,天上的雪会覆盖在大地上,他们总是无所畏惧的赤脚跑过,留下黑漆漆的小脚印。
总的来说,江邺人大多都是爱雪的。
大年初一这天下了雪,方竹林的瓦房屋顶上都积累了薄薄的一层白色,夏峤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他有了一辆自行车,不是少儿用的那种后轮上还带着两个维持平衡的小轮胎的自行车,是勇敢的孩子才能骑的两轮自行车。
夏峤的个头还不够高,哪怕把座垫降到最低,他也只能站着踩踏板。别看这孩子平时跟在怀幼身后点头哈腰的小媳妇儿模样,但其头脑机灵得很,腿脚也灵活,踩上踏板,不出一刻钟大人们就放心的松开后座,让他自个儿玩去了。这一点和徐怀幼恰恰相反,她正好就是那种四肢不发达还硬要装作很发达的小朋友。
这种要面子要得紧的性格当然不是遗传的洋鬼子的基因。
夏峤把车骑出了好远好远,他停在方竹林外的小洋楼旁边,看着那大门紧锁,窗帘紧闭的大房子,大大的墨绿色围巾厚厚的包裹着他的小脑瓜子,露出一双晶亮的黑色瞳孔。
那辆悍马把怀幼带走时,他在后面哭喊着追了几百米,风明在后视镜里看见他,停下了车。
徐青石牵着她站在车门旁,看着在天寒地冻的腊月里跑得头发汗涔涔的小男孩,中气十足的笑开了:“你这小兔崽子,倒是缠我家孙女缠得紧,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还依依不舍了,去,跟夏树林说去,不把他藏在家里的那坛子酒拿出来做聘礼,休想把我孙女带回去做新娘子的啊!”
夏峤愣了愣,眼泪也不流了,嘴巴微微张开,鼻涕顺势流进嘴里,一副蠢蠢的样子。
可是他分明是听懂了,因为那天回去他哭着嚷着要爷爷拿酒出来。
此时夏峤静静的立在那所小洋楼外面,心想,要是他的新娘子快点回来该多好呀,他要载着她绕着方竹林一圈一圈的跑,载着她穿过油菜飘香的乡间大道,载着她滑过上游的石桥。
他又抬头看了看二楼客厅的方向,冻红的手在牛仔裤上蹭了蹭,他调转车头的方向,朝家里骑去。
他信心满满的想,大黄在他家里,小幼肯定过完年就回来了。
白淳在自家门外的鹅卵石大道上自个儿骑着四轮自行车兜圈圈,徐怀幼在三楼她的房间的窗台上静静的看着,深蓝色的瞳仁沉静如深潭。她听见江边隐隐有爆竹声传来,她这个时候该在空旷的田野里埋下短小的小爆竹,用迷迭香温热的一头点燃爆竹粉红的火药引子,然后捂着耳朵跑出十米开外,在那一声轰鸣中被满满的欣喜充盈。
她的每一件新衣服的袖扣上都会被迷迭香的火花烫出几个黑色的小洞,这是最让徐青石光火的事,因为同样是跟着她装模作样跪拜菩萨的夏峤从来不会烫坏衣服。
不一会儿徐怀幼就蹲在路边看着白淳骑车了,白淳起先因为这个姐姐昨天吃掉他的羊肉串而恼着不愿搭理她,后来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可怜的看着他的样子,倒是好奇起来。
他停下车,别扭的说道:“你······你的眼睛好奇怪,你是妖怪么?”
徐怀幼摇摇头,继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自然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白里透红的肌肤水嫩嫩的,像极了幼儿园里的女孩子成天抱着的洋娃娃。
白淳咽了口唾沫:“你······你要骑吗?我可以给你骑一会儿。”
然后徐怀幼眼底闪过一丝胜利的狡黠,她眯着眼笑:“好呀。”
于是白淳给她推了一下午的车……
本来五岁的娃娃力气就不大,徐怀幼四肢不发达,哪怕是有两个后轮维持平衡,连带着白淳一起翻倒的次数也不下十次。
怀幼这孩子身上有这种魅力,她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她的心思走,并且你吃亏之后幡然醒悟她的阴谋诡计时,却找不到指控她的理由。
她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呀。
她只不过是静静的望着你笑,深蓝色的眸子沉静如夜幕,长而翘的睫毛煽动着微弱的风,再恰如其分的点头或摇头,然后在你愣愣的点头同意时礼貌的说“谢谢”。
她连一句询问的话都没有,却让你甘愿赴汤蹈火。
这样的女子,身体里流淌着两个国度的血液,融合了异邦的风情万种和书香门第的柔情似水。
世间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