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徳齐抱着武源,从公交车上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下车点等他和武源的袁兰。
袁兰红着眼睛,看父子两下车,立马迎了上去,从徳齐手里接过脸盆洗漱杯热水瓶和武源换洗衣物等劳什子物品都装到一起的布网袋子,看到脖颈出缠绕着纱布的武源眼睛眯成了月牙,展现甜甜的笑容给自己,哑着嗓子喊了声:“阿妈……”袁兰的眼泪忍不住掉出了眼眶。
“嗯,小喆乖。”袁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喊着武源的乳名回复到。
“回家,这国道上,车辆还是太多了。”自从武源在途径南兮村的国道上发生车祸,徳齐对过往不断鸣笛或不知道减速的车辆带着一种厌恶的情感,不再觉得车水马龙就是经济繁华锦簇的象征。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走到了老古屋。
武陈氏和其夫陈大军坐到石凳上,看到徳齐抱着武源,双双起身走到了徳齐身前。
徳齐抱着武源停住了脚步,对武源说:“小喆,还记得他们是谁吗?这可是一年多没见过面了。”
武源盯着那个慈眼善目对着自己微笑的男人,想起之前就是这个男人,隔三岔五偷偷摸摸塞给自己一分钱,两分钱,让自己去买零食吃,虽然费劲,但依旧挤出两个字喊道:“爷爷……”
陈大军瞬间也红了眼眶,心疼地应道:“真是乖孩子,回家了就好。”
武源再看向那盯着自己,脸上却毫无表情,把头发挽成一个小发髻,露出光滑额头的老太太,心里微微有点不喜欢的感觉,想起之前她对自己说不上和蔼可亲,隐隐有点严厉或苛刻的意味,但他知道她很不喜欢自己的姐姐们,因为自己经常听到这个老太太骂自己的阿妈和姐姐。
徳齐看武源半天没对武陈氏喊出奶奶那两个字,解围道:“小喆,这是奶奶啊,很疼爱你的奶奶。”
武源举起右手,对徳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嘴巴,声音更低沉了说了一个字:“疼”。
徳齐便不再强迫武源要喊人,对武陈氏和陈大军说道:“妈,爸,小喆喉咙还没好,说不了太多话,我先带他回房休息。”
武陈氏见武源喊了陈大军,却不叫自己,心里的不满又加了一分,只是这一分的不满是加在袁兰身上,毕竟武源再怎样让自己不痛快,他依旧姓武,是自己的孙子。之前听徳齐隐约说道武源伤的还挺厉害,以后可能就残废了,残废也就等于零,所以她不和他置气。
陈大军丝毫不知道武陈氏的心里泛起了翻天覆地的不爽,对徳齐和武源说道:“嗯嗯,快去房间好好休息。我也去山后沟看看牛羊去,回头给小喆挤点羊奶,好好补身子。”
原来想要蜂拥而出对回家的武源表示欢迎的的武英,武君和武炎一看到武陈氏微微变色的脸庞,齐齐楞在了门槛上,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徳齐抱着武源,把他安置武炎单独睡还空出很大位置的木床上,武英站在地上,武君和武炎则坐到木床的里侧,徳齐也做到床边休息,众人把武源围在中间,袁兰则出去弄一盆水,准备给武源洗脸。
“弟弟,你哪里还疼?”武君盯着武源,俏生生问道:“告诉二姐,我帮你呼呼。”
武源眯着月牙儿双眼,对着武君摇头,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武君的手,武君笑眯眯道:“阿爸,小喆还像以前那样很有力气。”
武炎则怯生生地倚着武君,看着这个在自己脑袋中没多大印象的哥哥,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笑起来居然有点亲切的味道,但她愣是没有把“哥哥”这两个字喊出口。
武英顺势抓起武源的右手,低声说道:“小喆,以后你想吃什么,和大姐说,我给你煮好吃的。”
徳齐点点头,对武英和武君道:“小喆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以后你们可要帮你们阿妈好好照顾小喆哦!”
徳齐脸上的表情和声色没有任何变化,心里犹如刀扎,是的!他徳齐唯一的儿子,外形,身手,智商都比其他同龄人出色,手依旧有力,但行动力却因为那场车祸,有了缺陷,怕是这孩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
袁兰打了一盆水回来,放在小床边的地上,对徳齐道:“你到床上休息会,我来照顾小喆。”
徳齐让位给袁兰,发现自己的大床上,武宁儿已经醒了过来,正好奇地盯着不远处木头围边镶嵌的镜子。徳齐把两个枕头叠放在一起,轻轻靠上去,闭着眼睛休息,脑袋却快速旋转起来,要怎样让自己一大家子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袁兰把毛巾拧干,轻轻给武源擦拭脸庞,看到头皮上那很明显的伤疤,不禁停住了动作,想起了武源那一天出事的情景。
那一天一大早,娘家的姐姐带着她那已经十二三岁的儿子大刚,来到自己家,
那姐姐对自己说:“这孩子闹着要过来看看你这个姑姑,刚好今天不用上课,就带着他过来看看你和小喆,让他陪小喆玩,我去镇上买点东西就回来接他。你要是赶着去队上挣工分,那就放心去吧。没事的,大刚能帮你看好小喆。”
袁兰和她那姐姐两人一再叮嘱两个小孩子只能在家玩,得到大刚的保证后,便放心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中午放工的时候,袁兰走到南兮村路口,发现有一条狗被撞了,毫无知觉躺在大马路边上。一个妇人正准备把那条狗拖走,袁兰眼尖,发现那不是自己家的那条大黑狗吗?一把扔下锄头,跑上去扯住狗的另外两条腿,说道:“这是我家的狗,你放手……”
那妇人也不是善茬,以为袁兰是想过来分享狗肉的,讥讽道:“你才应该放手,这是我最先发现的,谁说是你家的狗,这还是我家的狗呢?”
袁兰气得满脸通红,这时袁兰的邻居大嫂从坡上跑来,看到袁兰,扯开嗓子急促喊道:“袁兰,你放手,还抢什么狗?快跟我来,小喆出事了……”
袁兰听了,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一阵阵眩晕,邻居大嫂喝道:“别晕,小喆还等着你去救他。”
袁兰极力深呼吸,让自己回复点力气,拔腿便跟着邻居大嫂朝坡上跑去。
坡上不远处,一个军绿色的大卡车停在马路边上,驾驶室的车门敞开着,司机早已不知去向。
地上有很长的一段刹车印记,而她的武源则躺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浑身脏兮兮地,身下一滩殷红的血迹在慢慢扩大……
袁兰彷佛被人施了定身术,眼前只有那小小的人儿,还有那一片不断扩大的红,似乎在等她泅渡!耳边没有了嘈杂的声音,双腿一直都想瘫软下去,但脑袋里却有一个声音再告诉她:“别晕,别晕,要先救孩子……”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大,袁兰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喆……”脚步踉跄地跪在早已昏迷不醒的小孩子身边。
袁兰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和小喆是怎么到了医院,也记不起来为什么当时没有看到大刚,只知道等到她自己彻底回过神来时,她是坐在医院抢救室的门口椅子上,只听到手术室里传来了徳齐的嘶吼声:“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孩子给抢救过来。”
武源出事三天后,一个穿着军绿色布衣,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壮汉在两名派出所同志的押解下,跪在了同样是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徳齐和失神落魄的她面前。
壮汉的双眼通红邋里邋遢则是因为肇事逃逸后被捕,内心折磨所致,
而徳齐的不修边幅则是这三天来不眠不休地参与到抢救武源的过程中。
壮汉痛哭流涕,对着徳齐和袁兰磕头如捣蒜,眼泪鼻涕流到那咧开的大嘴中都没有去擦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该死,我就不应贪杯喝两口,等我发现孩子的时候,再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实在是拿不出赔偿的钱来,你们行行好,饶了我吧,实在不行,一命抵一命吧,我也愿意认,我确实没钱啊……”
袁兰那一刻心如死灰,她并不知道应该怎样惩罚恶人,只知道为了抢救武源,也看在徳齐是医院中流砥柱,外加徳齐和院长私交甚厚,医院才破例为武源开了一路的绿灯,就家里那点老底,都不够支付医药费的,更别说抢救费用等。
仅靠自己意志支撑着的徳齐冷冷地盯着已经哭得瘫软在地上的男子,沉默着……
一名年纪比较大的派出所同志许久才开口道:“我们去他家看过了,就一间小平房,破破烂烂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住着瞎了眼的老母亲,瘸腿的媳妇,还有四个分别是一二三四岁的孩子。他爷爷‘父亲和他自己,都是单传,所以没有什么亲戚。以他现状来看,确实没能力赔偿,所以我们带他过来,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能协商的解决方案。”
徳齐听完派出所同志的话,更加沉默了。许久才道:“没有,你们带他走吧,公事公办。”
摊在地上的壮汉一听这话,愣住了,忘记了狼嚎……
另一位比较年轻的派出所同志忍不住确认道:“武德齐同志,没有,是说你默认接受他的无法赔偿方案?”
徳齐狠狠吐出这几天藏在心里的憋屈郁闷,沉声道:“难道我能逼着他卖儿卖女来抢救我的孩子吗?”
年轻民警吃了一个闭门羹,却忍着没发作。
是的,徳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比其他当事人强太多了。
几个月后,肇事司机因为酒驾和肇事逃逸被判了几年刑,而袁兰的姐姐和大刚却一直欠着一句“对不起。”